江羽骞胡乱地把彼此身上的粘稠痕迹擦拭掉,凑到蜷缩的可怜人嘴巴前,略表歉意地亲了亲。
周皓没有回应,他眨了眨眼,仰起头,入目的灯光瞬间变成了童年的粉红色,他又使劲眨了眨眼,那上面出现了南方的小阁楼、出现了南方的梅雨天。
江羽骞蹲在床头,赎罪的意愿很强烈,他不明白这人为何总喜欢盯着白花花的吊灯看。
再一次,他顺着周皓的目光往上看,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周皓死死地缩在床上,一动不动,没一会儿,胸腔里的巨大恸意排了出来,哭声被他抿在嘴里,最后喷-薄而出,在黑夜里哽咽了出来……
他呜咽着,“老公,我想我爸爸了……”
江羽骞没料到他会这样,这人向来心气高傲,对什么都不肯服输,倔强得让人又气又恨。
眼下,他慌张了,没了主意。他只得用嘴胡乱地亲亲面前的人。
再也没有比唇齿相抵,更能弥补莽撞的罪过了。
眼泪被他吞入口中,咸咸的。他连哄带骗,“皓皓,听话,咱们去医院看看?”
没想到这么句话,周皓哭得更加奔溃,脸部表情丑陋地扭结在一起……
哭累了,周皓红着眼,眼神像只精神奔溃的病人,湿冷,又怨毒,“你抱抱我……”
江羽骞过去搂住了他。
半夜急诊,医生稍微查看了下伤口,再看看同来的是两位男人,大致猜出了原因。本着职业操守,医生的表情控制得很好,埋头刷刷写着病例。
“后面有点裂开了,得缝针,再吃点消炎药。”
两人拿着单子去交费,正值夏天,夜里急性胃肠炎的病人比较多,排队的人不少。
江羽骞把周皓安置在走廊的座椅上,跟在一溜人群后面,排起队。
交完费,江羽骞转身往回走。
站在前面,看向走廊尽头,他看见——
周皓瘫倚在座椅上,两条手臂无力地垂挂在扶手上,远远看去,平时高大的身影变得很小很小,孤独无依地缩成一团。
江羽骞觉得自己的心陡然被针刺了一下,他快步走过去,蹲了下来,轻轻地拍了拍疲惫的人。
“周皓。”
周皓睁开眼,倦容满面,“交好了啊?”
“嗯。”
“走吧。”
苍白无力的对话后,江羽骞扶起他,询问了护士在哪儿缝针,护士指了指左手边第六个门。
周皓觉得憋得慌,把口罩摘了。到了缝针的地方,周皓进了里去,江羽骞在外面等着。
进门后,他就后悔摘下口罩了,没想到居然碰上了同学。
“周皓!”
周皓此刻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他把手里的治疗费单递过去,没说话。
李萧接过单子,“大晚上的,怎么啦?”
“大便出血了,刚才那大夫说要缝针。”
“我看看。”
周皓无甚反应,像块木头依照指示,脱了裤子,趴到检查床上,半撅着屁股。
“你这不像是痔疮啊?”
“不是痔疮,就是大便出了点血。”
李萧给他上了点局麻药,然后把几处伤口简单缝合起来。
周皓提起裤子,说了声“谢谢”,就扯着江羽骞离开了医院。
后半夜,江羽骞没有回去,他俩就在小公寓里,一直睡到翌日的东方泛白。
也许是赎罪的心理,这个夜里他对周皓温柔了许多。
赎什么罪?
欲-望里见了血;
弃卒保军,由三变二。
没几天,周皓是同性恋这事儿就在学校小范围地传开了,都说医学系的某某某是同性恋,半夜搞成了肛裂,还被送去了医院,说得有鼻子有眼。人们也就当乐子一听,并不是很相信。
当然,孙奕文也听说了。
21.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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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比先前稍稍热了点,周皓趁着休息,去花鸟市场买了两个盆栽。现在正是栀子花开的时节,绿叶里冒出几朵白色小花,瞧着还挺素雅,香味很淡,放在家里是不错的。
江羽骞来的勤了,两人多了大把的相处时间。男人之间也不光那档子事可干,能干的事多着呢。
空闲的时候,他俩还会一起开黑打游戏,键盘一顿狂敲。周皓打主力,江羽骞负责输出,玩着急了,周皓还会冲他大吼,“哎呀,磨磨唧唧的,跟上跟上。”
游戏里消磨完时间,他们无聊了,就会各自干自己的事儿。周皓就看看专业书,江羽骞就忙活自己公司里的事儿。
晚上,也许会整些私密的事,也许就躺着说说话。
周皓觉察出了不同寻常,突然间的好,让他沉迷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那人像是在酝酿一场大的风暴。
有一次,周皓问起他,“你最近转性啦?这么好?”
江羽骞阴着一张脸,什么也不说,转而把挑衅的人提溜进了房间里。
这时的周皓,是最快乐的,他嘴上不说,可心里别提多开心呢。他把这份开心偷偷藏匿起来,只允许自己浅浅地尝一口,尝完了,赶紧装进盒子里,留给下一次继续享受。
他甚至开始试着去宽恕自己的母亲,试着找理由去替这个女人解释糟糕的一切。
这时的他,内心美好得简直不像话,他见着水,水里立马就出现笑脸;他感受到风,连风都在温柔地触摸他。
豆瓣的帖子还在,周皓在电脑前坐了两个小时,总觉得,任何遣词造句都表达不出这些日子的美好。
写到,总觉得结局过于仓促,他删除了;
再写到,内心依然惶惶然,他又给删除了;
……
纠结到最后,更新的话变成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六月初,程子旭特地去找了江羽骞,问他上次半夜里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把这件事完完整整抖落出来。
江羽骞没有告诉程子旭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只是用悲伤而含蓄的眼神盯着面前的男人。
得不来回答,程子旭向来温吞的性子,耐不住憋屈,“你上次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又为我做了什么?”
“我有事,先回去了。”
擦身离开的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家,他回到了自己跟周皓的公寓。周皓白天不在家,他私自从电视机的播放记录里,找到了那个视频。
三分钟的短视频,他看了不下二十遍。一遍遍地看,看到最后都快麻木了。
罪魁祸首的视频,如果没有它,他们仨现在也不会变成如此拧巴的关系,他压根不会跟周皓滚了四年的床单,更不会滚出了矛盾的感情。
电视机里跳动的画面,灯光虽然昏暗,但却并不模糊。
江羽骞倏地愣住,里面“程子旭”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一颗痣,他退回去再看了一遍,真真切切,是一颗痣。
而程子旭的脖子上,明明一颗痣都没有。
一瞬间,他并不能完全接受在脑海里淌过无数遍的“事实”,连“事实”都是假的,那他这么些年,岂不是被那人耍的团团转?
江羽骞镇定下来,冷笑了两声,然后怒意无缘无故地触发了。
他把茶几上的东西挥手全拂到了地面上,玻璃杯,烟灰缸,还有粉红色的果盘……
咣当咣当,乱七八糟的声响混在了一起。
他发怒的点在于: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把我骗成这副鬼样子?
更多的,是一种宣泄,他内心的另一个自己,显露了灵魂:终于有理由摆脱这个疯子了。
晚上,周皓从医院回来,首先入目的就是家里的满地狼藉,然后就是液晶电视机里定格的巨大画面。
他移动脚步,缓缓走向未知的惧怕中……
“你怎么来了?”
江羽骞睁着猩红的眼睛,死死地攫住他,那里面是滔天的怒意。
周皓心慌不已,他从地上捡起遥控器,按了关闭。
江羽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点点向他靠近,他则是一点点地向后退,一直退到玄关处,无路再可退。
江羽骞阴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看得人直直打寒颤。周皓猜出了什么,他试着张口解释,但嗓子里发不出一句话。
许久,江羽骞的愠怒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他蠕动着嘴,“房子和卡给你,卡里还有点钱。”
周皓想哭,但他不能哭,他得镇定住自己,把所有事跟这人完完整整交代一遍。
他的脑子转的很快,短短的功夫,他想了好多条解释。他心中仍然残存了半分希望,不至于的,他俩之间不至于的,前阵子不是处得挺好的,他还想跟他老公把日子再慢慢过好。
他试探性地,伸手抓住了江羽骞的胳膊,抓得很稳,眼前人也没有急于甩开他。这让他的希望从半分一下子跳到了满分。他的紧张完全松懈了,恢复了平时的刻薄毒舌样儿。
“干嘛?莫名其妙给我房子?你想包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