倌奴在桌下听到此话,感动极了,一时情绪放松,竟趴在大椿的腿上睡着了。
大椿将人轻抱起,直接将倌奴抱到自己的软床厚被里,看着倌奴的睡颜许久,又替倌奴拉好被子,才轻轻走出去。
身后,是倌奴睁开的双眼,深渊一样的黑色双眸。
午食送来了,大椿命人先撤下去,说待会再送来,说毕又进屋去看倌奴,此时倌奴还在熟睡,大椿也不将他换醒,就这么坐在床边看。
大椿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想着想着竟笑出来,也不知坐了多久……
倌奴轻微动了动,睁眼醒来。
“你醒啦!?”大椿喜道。
倌奴赶紧爬起来道:“主人,奴,奴贪睡……”
大椿扶他:“别急,我不崔你,饿了吧,我们出去用午食。”
来到前厅,大椿又命人将之前撤下去的午食端进来,说要与倌奴一起用。
大椿没有对倌奴说赠他午食,就跟普通人似的,将倌奴按到椅子上,还主动替倌奴添些肉菜。
倌奴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都不太敢吃了,根据以往经验,大椿不会无事献殷情,定是会想法子从他这里获得更多的东西。
大椿道:“你知道碗里的米粮来自何处?”
倌奴摇摇头。
大椿:“邻近的穷村已有人饿死,还有许多浮肿病,这米粮就是秦王准许开仓放粮的救急粮,每户每人分到的救急粮只够吊命不死,前几日,我率族人也去领粮,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
倌奴静静地听他继续说。
大椿看了倌奴一眼,放下碗道:“以后你别叫我主人了,还是叫我椿哥吧!我也不叫你倌奴了,我还是叫你雪弟。”
倌奴睁大眼晴,不说一句话,定是大椿又想到很厉害的法子要整他,这话只是整他前说的开场白。
大椿认真道:“我看到大家领到救急粮欢喜得很,都称赞秦王是千古圣主,却没有人想过,这些粮食原本就是我们亲手种出来的。我看到他们,就想到你。你在鹿馆接.客,每日收入都进了我的口袋,我又将这钱拿出来打赏给你,你为了钱继续任我蹧.踏,甚至为了一百金赏钱,任我带人轮流作.贱.你。”
倌奴:“……”
“我知道,这段日子待你如猪狗,所以你一时不相信我说的话,我不怪你。如今我再唤你一声雪弟,也是认真思考过的。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因为……我爱你……”
倌奴心道黄鼠狼都说深爱着鸡,不过他看穿不说穿,不想说出来再被黄鼠狼当鸡耍。
“别这么看着我,我之前觉得自己是族长,高人一等,我见你自甘堕落入风尘,已是地底泥,便以居高凌下的姿势欺凌你,那时我自以为很了不起。直到我率族人去领救急粮,我才醒悟,其实我与你一样,也是地底泥。这世间没有谁高人一等,秦王之下,我大秦国所有子民,从官吏到贵族与寒门,其实都一样,都为了一口吃食奔波劳累。”
倌奴:“……”
大椿拉过他的手,抚摸着他手掌的指纹,轻声唤:“雪弟,你我二人缘份深厚。我记得去年也是这样下着大雪,你踏入羊村那一刻,我奉阿爹的命出来迎接你那一刻,从我初见你那一刻,我就知道已经完了,我永远也离不开你。”
倌奴眼睫毛微垂,睫毛下是闪动着害羞眼波。
“其实你与羊丙之事,我更多的是后悔,我后悔他先得到你,而我这般没本事,没保护好你。后来我除掉羊丙,又发生了十六的事,我承认,那时候已经失去理智,对你的感情由爱转恨,我却一直不明白,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我从小就习惯把最好的东西留到最后慢慢享用,我一直视你为最好的宝贝,我们同吃同住,我却始终对你以礼相待,不是因为我不会用强,而是不想对你用强,我想要等到你心甘情愿跟我好,而非只是要留下的手段。”
倌奴双肩颤抖,低下头去,模样十分可怜。
大椿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一页契约。
倌奴认识,这正是当时他与羊丁签下的卖身契。
大椿将烛台拿过来,将卖身契烧了。
倌奴惊得抬头看他。
俩人之间一句话也没有,却似极有默契的不需要说话,因为此时说任何话都是多余。
大椿烧了卖身契,对他笑道:“雪弟,你的奴籍刚做好,现在去脱籍比较麻烦。我答应你,过几个月春暖花开时,我出钱替你脱籍,到时候我赐你羊姓,你可永居我族。”
倌奴喃喃张嘴,几次想说些什么,耐何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大椿笑道:“怎这般傻气,你的椿哥回来了,来,唤声椿哥听听。”
倌奴轻唤了一声:“椿……椿哥……”
大椿笑着应了:“雪弟,我们重新开始,你不用再伺候我,换我伺候你,我要将之前失去的,都补回来。”
从此世间再没有倌奴,只有他的雪弟。
俩人用完午食,大椿吩咐以后雪弟不再回鹿馆了,命人去将鹿馆的招牌给拆了,龟奴回自己主家领命。
大椿又从衣柜里翻出新棉被,要以后与雪弟一起住这间屋里。
雪弟惊呼:“万万不可,这是族长的房间,何况还有神鸟娘子在。”
大椿看了一眼神鸟娘子笑道:“别叫族长,说好的,以后只能叫我椿哥,这哑鸟我让她换间屋子住即可。”
雪弟争不过,肯定得听命。
冬季太闲,大椿找来书籍,午食后与雪弟一起看书品茶,俩人又像回到雪弟初来时一起同吃同住的时候,看得累了,大椿张罗些点心,和雪弟一起吃,俩人一边吃一边笑,竟是很有默契。
晚间,雪弟主动要服伺他,大椿也拒绝了:“雪弟,我说过,我们重新开始,现在你不用特意服侍我,我倒很愿意服侍你。”
大椿替雪弟宽衣解带,扶人上床,没有丝毫不耐烦,也没要求与雪弟欢.爱。
雪弟在枕边柔声问他:“椿哥,你就不想要吗?”
大椿道:“不想,一点也不想。”
俩人相拥而眠。
鹿馆被摘牌,虽然鹿馆没什么生意了,但曾经鹿馆风光无限,此时被摘牌,在羊村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动静。
族人都来看热闹,大家见到族长和鹿倌站在一起,纷纷过去打招呼。
有人对族长行礼,然后唤鹿馆,就被族长骂了,道:“以后你们还是唤他雪夫吧!”
族长吩咐,莫敢不从,大家又改口唤雪夫。
雪夫微笑着,一一点头应了。
大椿牵着雪夫的手,一起沿着羊村走,从山顶屋祖的路开始,每家每户大椿都要敲开门对里面的人打招呼:“看好啦,这是雪夫,以后唤他雪夫,鹿馆已经摘牌了,世间再没有鹿倌,只有雪夫。”
族人男丁多有尴尬,毕竟很多都是鹿倌坐上宾,妇人倒是不介意地与雪夫打招呼。
俩人牵着手,走在漫天银色的雪地里,别有一番不同,与去年雪夫刚来时不同,今日俩人像历尽千帆,经历了山穷水尽后重逢一样。
大椿一直牵着雪夫,此举告诉族人,雪夫是他的人,是他唯一的良人。
俩人走到村头,站在大槐树下看着山下被白雪覆盖的天字号地良田。
大椿指着山下:“雪弟,我要带你共享荣辱,过去发生的事,我们无力阻止,但未来不同,我们共同进退。”
雪夫道:“椿哥,我觉得真像是在做梦。”
大椿笑了笑,吻上雪弟的耳朵,轻道:“是在做梦,这个梦我早就在做了。”
这几日,俩人整天都在傻笑,有时候看着书,突然就会笑出来,接着俩人就捧着肚子笑,奴隶进来见得也奇怪,好好的又没有什么乐子,为啥事能笑得这样开心呢?
每晚,俩人相拥而眠,都不行房事,很规矩,其实这不是强忍住,而真不想,大椿觉得俩人精神上的融洽比肉体上的融洽更适合。
当大椿在枕间将此话告诉给雪夫时,换来雪夫以棉被捂着嘴唇直笑。
过了几日,大椿召开全村宴,召集全村老少都可以来吃宴席。
席间,大椿向雪夫敬酒,在他耳边轻道:“雪弟,这就当我俩的结婚喜宴如何?”
雪夫不语。
大椿又问:“雪弟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雪夫:“……”
“今天是雪弟来我夏后羊氏整整一年的日子。”
大椿命人在屋内也设了一桌酒宴,俩人一起在大宴上敬了酒,再回屋内吃酒宴。
雪夫的脸,在烛光印衬下,很是醉人,大椿已经先醉了。
“雪弟,我以我性命起誓,我,羊大椿,定当以性命守护你,虽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我比雪弟先死,雪弟一定要好好活着,若雪弟比我先死,我绝不偷生。”
雪夫柔声道:“椿哥,你说这话,太刹风景。”
大椿笑道:“雪弟,未来的日子还长,待为你脱了奴籍,我们一起管理羊村。我做族长,我让你做话事人,以后一人种田,一人织布,闲云野鹤,定不会再留遗憾。”
雪夫轻声道:“椿哥……待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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