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刀!”路易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目光移向顾颐手中的短剑。上次他被屠刀所伤的时候看得很清楚,屠刀已经被打造成了一柄细长的剑,不再是从前那柄“天使刺”的模样。
这样的长剑,是根本无法藏在身上的,所以他刚才已经确定,顾颐并没有携带屠刀。谁知就是这么一大意,却造成了这样的后果。现在坚硬更胜钢铁的魂石被一分两半,而他小指的断口处,正有一股诅咒之力在拼命往伤口里钻。
但是,屠刀怎么又会变成这副样子,难道是谁把屠刀分成了两半,打造成了两把武器?但那不可能啊,屠刀里封印着五百万人的灵魂,一旦屠刀被分开,封印也会破裂,这五百万灵魂离开,屠刀也就不再是屠刀了。
顾颐冲着路易笑了笑。这的确是屠刀没错。当初该隐把屠刀炼化成了长剑的模样,大约是因为炼化的时候用了他的血,顾颐在调动起该隐那滴血的时候,也可以将屠刀的形状改变。只不过这非常吃力,而且对该隐的血消耗也很大。如果要量化比较一下的话,大约改变一次屠刀的形状所消耗的始祖之血,是当初他在血雾迷宫外冲破重围时所消耗的十倍以上,毕竟里面封印的是五百万亡灵,想要在维持封印完整的情况下加以改变,确实太困难了。
轰地一声,修理厂上方传来爆炸声,震得天花板上泥土簌簌而下。
这一声轰响仿佛启动了什么开关,修理厂里的一众血族同时动作,一时间人影闪动蝙蝠乱飞,能把人的眼睛晃花。
然而就在这时候,啪啪两声,亮着的两盏灯一起熄灭了,修理厂里顿时一片漆黑。紧接着两声轰响几乎是同时响起,通风口和门全被冲开,一群蝙蝠旋风般卷出去,便听外头呼喝声响起,两边交上了手。
几秒钟后,一道手电光打进来,唐骥一马当先直冲进修理厂:“顾颐!”
“我在这里。”顾颐的声音从一角传来,手电光扫过去,只见他站在通风口下面,脚下是一具年轻血族的尸体,旁边还落着一片死蝙蝠。
“被路易跑了。”顾颐倚着墙,血顺着手腕流下来,流到屠刀上,随即就被吸收了进去,“我没能拦住他,他拿走了魂戒。”
“别说了!”唐骥一步冲过去扶住他,只扫了一眼就脸色阴沉,“我来晚了。”
跟在后面进来的是副会长柯恩和他的助理,助理在墙上找到开关,打开了修理厂内余下的灯,顿时倒抽了口气。
整个地下空间都弥漫着血腥气,地上东一具西一具地横着尸体,但柯恩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还坐在轮椅上的席勒。
刚才黑暗之中的那一番短暂搏斗极其巧合地并没有波及席勒,所以他仍旧还能坐在那里,但也仅仅只是坐着了。
“席勒先生——”柯恩往前走了一步。这次算是抓到了现行,论理他现在就应该把席勒铐起来带出去,但其实用不着了。
席勒僵直地坐着,血从胸前的伤口涌出来,先是染红了衣服,然后就流到了腹部。因为他是坐着的,于是就连身下的轮椅上也漫开了血渍,看上去整个都成了血人一般,触目惊心。
这样大量地失血,席勒的脸已经是一种灰白的颜色了,再被开始干涸的血渍一衬,更是全无人色。
“席勒先生——”柯恩又喊了一声。他看得出来,席勒已经不行了。
席勒半睁半闭的眼皮动了动。失去了魂戒,他的眼睛倒像是清澈了一点儿,但已经没了光泽,像似两颗旧玻璃珠子,过了好几秒钟,那涣散的目光才集中了一点:“柯恩?你们来了。”
柯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过了几秒钟才咳嗽了一声:“工会要调查你与异种联络,非法建立生物实验室——”
他还没说完,席勒就低哑地呵呵笑了起来:“不用说了,我都承认。”
他的声音沙哑,仿佛整个人都已经没了水分,于是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也变成了干巴巴的:“这边的实验室和药厂都是我提议的,向猎魔人购买猎物也是我提议的,调走知情人、杀人灭口乃至控制康德进行活动,我都承认,只有亚洲那边那个研究所,我真的不知道。”
说了这一番话,他的精神倒好了一些,目光也明亮起来,转头看向唐骥:“当初把你调去亚洲,我是真的很欣赏你,不想你因为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情,给自己招祸。但是你在亚洲却又发现了冰蓝,还送到工会总部进行化验,我没有办法,只能对你下手了。”
唐骥正在给顾颐检查伤势。虽然路易那一下子抓得够狠,完全是照着开膛破肚去的。但对六代血族来说,只要不是当场把心脏给挖出来,那什么样的伤势都能愈合的,只是血流得有点多,而顾颐又调动了该隐的血液,现在虚得厉害,已经开始有反噬的苗头了。
唐骥拿自己的衬衣布条给顾颐缠了缠胸膛上的伤口,一手把人搂着,一手就把自己的手腕凑到顾颐嘴边去了,这才转头回视席勒:“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你是想说像亚洲研究所那样的活体试验你不会做,以此来表示你还良心未泯?但这边制出来的药物就没有经过临床实验吗?那些试药的人会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吗?”
席勒怔怔地听他说完,苦笑了一下:“是的,是我先提出合作,才让路易想到去建立亚洲研究所……我没有任何资格为自己辩护。事实上,从我当初拿到魂戒开始,我就没有资格再谈良心了。”
“海因是我杀的。”席勒重重地喘了口气,哑声说,“包括后来的几次异种猎人反叛事件,都是我一手安排的,其实只是为了试验一下魂戒的作用。自52年之后,我所有的一线战绩,都是利用魂戒得来的。”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甚至还有了一点红润,显然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阶段:“这些,我都有记录,存在网络上……”他转头看向顾颐,又苦涩地笑了一下,“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当初会埋藏魂戒,前几年我就感觉到了,使用这东西越久,就越会被它影响,越深地陷入自己的欲望之中无法自拔。我曾经也想过丢掉它,但可惜——太晚了。我很佩服,你能在最初的时候就果断地舍弃它,而我,就是为了一点贪欲……”
顾颐静静地听着他最后的忏悔,直到他剧烈地喘息起来,才问道:“你知道路易寻找魂戒的目的吗?”
席勒摇了摇头:“对不起,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提到过……”他脸上的红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目光也开始涣散,“我是想杀了他的,我知道他很危险,但是,我没能成功……”
声音越来越低,席勒的头也慢慢垂了下去,柯恩伸手在他颈侧试了试,向唐骥点了点头。
唐骥面无表情,但顾颐倚在他身上,能感觉他揽着自己腰的手臂越收越紧,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推了推他。唐骥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你,你——够了?”
顾颐不由得又想叹气。他也就吸了唐骥几口血,把反噬的感觉缓解一下就好。刚才听席勒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吸了,结果唐骥竟然半点都没觉察,可见他嘴上虽然对席勒不假辞色,心里其实还是很难受的。
不过唐骥这话说出来,柯恩的表情就有些尴尬了。一个猎魔人,当着他这个猎魔工会副会长的面,给一个吸血鬼喂自己的血,现在还问有没有喝够,这实在是……
“人既然死了,给他收拾一下吧。”顾颐倒不是要说什么死者为大的话,毕竟有罪就是有罪,即使席勒现在死了,死前甚至还有所忏悔,也都无法抵消他从前的罪孽,更不可能弥补那些曾经被他害过的人。顾颐说这话,只不过是为了照顾唐骥的心情,毕竟从前唐骥对席勒是十分尊重敬佩的,替他收收尸,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心。
“你怎么样?”唐骥醒过神来,揽着顾颐没放手。比起已经死去的席勒,他当然更关心顾颐。
“已经好多了。”顾颐摸摸胸口,那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伤口内部的血肉轻微地蠕动着,开始愈合。只是体内的反噬并未完全平息,还有些虚弱。
“你——”顾颐还没说完话,目光往旁边地面上一掠,忽然变了脸色,“安德烈!”
唐骥一怔:“什么?”
“安德烈不见了!”顾颐指着地上的一滩血迹,“他也跑了!刚才那两盏灯,恐怕就是他打灭的。”想不到他伤成那个样子,竟然还能趁乱逃了,可见寒云的血脉也并不是那么弱。
“你老实点吧。”唐骥搂着他不放手,“外面已经安排人去追了,你还打算自己去吗?”
柯恩眼角抽了抽,果断地叫上助理,到外头去处理后续事务了。修理厂里又安静下来,唐骥这才看了看顾颐肩上:“这就是小安?”
小安已经又变回了小蝙蝠的模样,紧紧巴着顾颐,缩成小小的一团,生怕被猎魔人们看见。
顾颐抬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是。小安逃出来,却被路易撞上了。对了,席勒把他和孟菲都——”
“关在一间精神病院里。”唐骥接口,“就是因为张良找到线索,我们过去却差点中了埋伏,这才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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