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长不再出声,应该是去联系塔台了。
贺明盯着邵古峰,颤抖着嘴唇像是有话要说。剧烈的颠簸把他的眼镜都震歪了。
邵古峰连忙安慰道:“您把眼镜收起来,别担心,迫降了就没事了。”
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没底,空中停车是飞机最致命的故障,一旦找不到机场迫降,就只能跳伞。
现在应该快到江北省上空了,下面全是山地……
“无法迫降!”机长回话了,“能用的跑道都太远了,最近的一个在200公里外,还没建好……撑不了那么远。”
“水域有吗?”
“……没有。”
“草场呢?”邵古峰的左拳又攥紧了。
“……没有,下面是山地,指挥中心让我们跳伞了。”
“什么?!”邵古峰难以置信,飞机上这个贺明好歹也是个有密保级别的人物,说跳伞就跳伞?摔坏了算谁的?
“只能跳伞了,”机长声音沙哑,“等我把高度降下去,你和目标人物先跳。”
没办法,这种情况下只能服从机长安排,邵古峰咬咬牙稳住了自己,抬头去看贺明。
贺明已经理解眼下的情况了,脸上没有一点惊慌,反而扯着嘴角笑:“看来我是躲不过去了。”
“您想太多了。”邵古峰不敢让他再说下去。
贺明摇着头不再说话。
颠簸不那么猛了,两个机组员过来,从座位下拽出伞包给他俩背上。
飞机上没有双人跳伞的装备,好在贺明出国前受过相关训练,可以独自跳伞。邵古峰跟特勤处汇报了情况,那边立刻批准了跳伞。
飞机的高度在慢慢往下降,8000,7000,6000……
邵古峰抓紧时间给贺明讲跳伞的动作和开伞的方法,贺明只是点头。
高度到4000了,两人朝舱门走去,机组员也背上了伞,跟在他们身后。
“不会有事的,”邵古峰拍了拍贺明的肩膀,“一会您先跳,我在您后边,跳下去之后数十个数,然后就开伞。”
贺明沉默不语。
高度3000,两个机组员走到前面准备开舱门。
贺明突然靠近邵古峰,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东海,可燃冰。”
邵古峰把这几个字听得清清楚楚,瞬间瞠大了眼……这不是他该知道的……
高度2500,舱门打开,机舱内空气化作气流夺门而出。
邵古峰按住贺明的肩膀:“贺老师,把手举起来。”
贺明应声将双手举过头顶。
邵古峰手上微微用力,轻推了他一下:“跳!”
贺明跳了出去,邵古峰紧紧盯着他,片刻后,他也纵身跳出了机舱。
机舱外气压和气温都很低,烈烈的气流割着脸,让人睁不开眼睛。
下面这片山地的海拔有1500米以上,留给他们跳伞的高度只有不到1000米。
最低开伞高度是500,邵古峰默数五秒,开了伞。
他努力睁开眼睛去看贺明,却发现贺明的伞还没有打开,。
他拼命大喊:“贺老师!开伞!”
贺明一遍遍拽着开伞器,无助地挣扎着。
——他的伞打不开了!
邵古峰难以置信,想起贺明刚才的话,不祥的预感像只湿手一样抓住了他的心脏。
贺明的伞,注定打不开了!
两个人现在相距不过二三十米,但这段距离在不断地拉大,邵古峰开了伞,下落的速度明显变慢,而贺明则在迅速坠落。
邵古峰徒劳地伸手想拉住他,眼看着贺明从一具挣扎着的躯体,变成了一个越来越远的黑点……
地面越来越近,下面是一望无尽的松林。
邵古峰抹了一把脸上被气流激出来的泪,小心地调整方向,朝两片树林中间的空地落下去。
他调整好姿势,双腿微曲,在着陆的一刻立即蹬地,顺着惯性向前小跑了一段。
身后的伞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悠悠地飘落在地上。
邵古峰回头朝天上看了看,没有伞,不知道那两个机组员和机长副驾驶在哪跳了。
他身上没有能用的通信设备,只能先找附近的居民求助。
这里是一片人工林场,他以前听说过这个地方,林地足有两万多公顷,附近有没有居民真的很难说。
现在应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天色正在迅速变暗,邵古峰环顾四周,打算在天黑之前爬到附近的制高点上去看看。
气温很低,估计有零下十几度,他收起降落伞来折好了抗在肩上,一旦晚上还没处落脚,他就得用降落伞给自己保温了。
找好制高点,他朝那个方向飞快地走过去。
山路不怎么陡,加上过去人工造林时留下了车道,走起来并不困难。
半小时过去,夜色就要降临了,气温迅速下降,跳伞前他已经穿上了飞机上预备好的防寒服,此刻还是冻得发抖。
眼前横着一道山坡,他活动了一下四肢,打算往上爬。
“喂——”喊声从空中传来。
邵古峰抬头望去,半山腰上有个男人,穿着厚重的棉大衣,戴着棉帽,正沿着迂回小路向他走来。
邵古峰心中一喜——这附近是有人的!他朝对方挥着手喊:“我在这!”
没多久,那个男人走近了,面孔很年轻,甚至有些青涩的书生气。
邵古峰朝他敬了个军礼:“您好,我是一名空军士兵,执行任务时飞机发生了故障,跳伞降落到这。请问您是?”
对方点点头答道:“我叫孟见,我是林场望火楼的瞭望员,刚才我瞭望火情的时候看到你的降落伞,就找过来了。”
邵古峰立刻问:“您看到其他降落伞了吗?”
孟见摇头:“没有,我只看到一个。”
“您真的只看到我一个伞?”他不甘心地追问。
“真的,”孟见确定地回答他,“我当时用望远镜看的,只看到你一个。我出来之后就把望远镜给我弟弟了……我们每隔十五分钟瞭一次,不然回去问问我弟弟?他可能看到后面的了。”
邵古峰跟着他走上山坡,回头望着身后的林海。暮色四合,天寒地冻,贺明,还有那四个机组人员,只能明天再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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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通话
邵古峰跟着孟见往山上去。
上面就是整个边姜山林场的制高点了,海拔将近1900,夜幕降临,北风猛烈起来,山坳里的积雪被风卷起,打在他们的脸上。这段上山路两人爬了足足一个小时。
孟见话不多,邵古峰就主动问他望火楼的情况。
孟见说,望火楼有50多年了,他父母在上面守了半辈子,现在年纪大退休了,就换他们兄弟来接班。
邵古峰需要尽快跟特勤处通信,就问楼里有没有电话。
孟见停下脚步喘了口气,说:“有,有个卫星电话,我们15分钟瞭望一次火情,每次都得打电话给林场汇报。”
这话让邵古峰一愣,他本以为孟见和他弟弟只是护林员,没想到他们主要的工作还是防火。如今森林火情都靠卫星监测了,人工监测效率低,范围有限,也有可能出错。
林场没有裁撤他们,可能是为了万无一失吧。
总算爬到了山顶,一栋单薄的五层楼立在眼前,楼下有个院子,院子里还盖了几间平房,像是仓库。
天已经黑透了,楼里的两个窗子透出灯光。
邵古峰突然有一种获救了的感觉。
这次护送任务失败了,贺明生死不明,上面肯定要给他处分。但他有幸遇到护林员,还能在这落脚住一晚,不然,今晚他可能就要被冻死在山里了。
孟见带着他进了院子,上了台阶拉开楼门,屋里有个人迎出来:“哥!找到他了吗?”
邵古峰两步跨上台阶,站在孟见身后。
屋里的青年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顶着一头毛躁的短发,看见邵古峰,眼角眉梢都有了喜色:“哎呀我的天,可算来个人,再不来人我真要腻味死了……”
孟见打断他弟弟没头没脑的絮叨,把邵古峰让进屋里,介绍道:“这是我弟弟,孟化。”
孟化伸出两只手来跟邵古峰握手:“对对对,我叫孟化,他叫孟见,我们俩一个梦话一个梦见。你是当兵的吧?你叫什么呀?”
孟见朝他冒失的弟弟皱了皱眉,邵古峰并不介意,回答说:“我叫邵古峰,飞机故障了,我跳伞到这,今晚我能在这住一晚吗?”
“能能能,”孟化乐得不行,拉着邵古峰往屋里去,“你在这住一年都行,大雪封山了,我们下不去,下边的人也上不来,结果你跳下来了哈哈哈……上次有人跳伞到这还是我小时候呢。”
见孟化这么话唠,邵古峰就明白了,这两兄弟常年守在山上,孤独的日子不好过。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他见过那些在岛礁上驻守的战士,与世隔绝的生活真的是一种对精神的折磨。
不过这两个人……邵古峰又悄悄打量他们,弟弟有点不修边幅,但精神状况还可以,哥哥就更干净利索了,话也不多,不像是在山上守了一个冬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