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见被这开门见山的发言惊到了,直说不知道。
“敬一卓,我遇见敬一卓了。”
……完了,要开始了,孟见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你猜他告诉我什么?”邵古峰咳了一声,像告密似得压低了声音,“他说,他结婚之后那几年,你一直联系他,白天打电话,晚上发微信。”
孟见:“……”
邵古峰忍不住笑起来:“奶奶的,那几年你不是在林场吗,手机信号都没有发个卵子的微信!”
孟见笑不出来:“我以前跟他在一起过,抱歉,昨天晚上我就该告诉你的。”
“没事啊,我也跟别人谈过恋爱,这些事我们以后再交底儿。”
“那你……”
“我怕他再找你麻烦,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见心里苦涩,只问:“他怎么跟你说的?”
邵古峰斟酌一番,说:“当初他扔下你去结婚了对吧?”
一阵静默。邵古峰又道:“他只说当初你们是好聚好散的,但我能看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在四处看,他在撒谎。”
“对,是我被甩了,”孟见快要说不下去,“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的……”
邵古峰坦然道:“那我就明白了,就是敬一卓害得我当初没追到你。”
孟见哭笑不得。
“真的,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邵古峰说,“他甩了你的时候,我就能帮你打他了。”
晚上他们沿着海边散步。
邵古峰说起自己的家人:“我妹妹,她孩子今年上小学了,想当年啊,未婚先孕,还早产,能把这孩子养大真不容易。”
孟见问:“你呢?你爸妈不催你结婚?”
“我爸妈不在了。”
孟见停住脚步,喃喃道:“抱歉。”
“没事没事,”邵古峰伸过手来搂住他,“这事过去很多年了,我和我妹上小学的时候,他们单位组织出去旅游,一辆大巴车走了就没再回来……我和我妹都好好的,他们肯定就放心了,有时候我做梦,还能梦见他们秀恩爱呢。”
“……他们,很好?”
“对啊,我爸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追到了我妈,我妈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了我爸。”
孟见仿佛听到了一个童话,他不敢相信世界上真有这么美满的夫妻。
“所以我吧,就特别想和他们一样,建立个小家庭和和美美的,当然一开始想着要结婚那是走错路了……”邵古峰遥望天际,像在感叹过去的糊涂。
孟见有点明白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你就不怕两个人互相厌烦了,对方会出轨?”
“出轨?”邵古峰沉吟着,“没想过。不过我这么帅了,对方还出轨的话,恐怕就是审美和我不一致吧。”
“噗……”孟见第一次发现,邵古峰这么自恋。
“不开玩笑了,说正经的,我愿意信任对方,我知道要承担风险,但我还是愿意信任他,因为我选了,我就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邵古峰停下来,握着孟见的手,“我等着你来选择我。”
时机和气氛都刚好,孟见很想吻他,心里却在退缩。他还不敢选。
“我把这个给你吧,”邵古峰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小瓶子,“这是我的一部分,现在送给你。”
海边的光线很暗,孟见接过来,用手机照着亮才看清……里面是一节拇指。他差点大叫出来,脸上写满惊悚。
邵古峰把瓶子放进孟见手心里,把他的五指合上:“用福尔马林泡着的,能保存好久呢,记着给它换水。”
孟见:“……”
“别那么不想要啊,你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吗?当时在机场里,把那小子制服了以后,这半截拇指就剩一层皮还挂在我手上了,当时我就想着,我要留着它,送给孟见。”
孟见惊魂未定咽着口水,他现在攥着的,是邵古峰的拇指……思量很久,他才说:“这个,还是找地方埋了比较好吧?好像有这种说法。”
“等你选了我,你去找个地方把它埋了。”
“别就这么托付给我……”孟见摇着头,想把那个瓶子还给他。
邵古峰执意不接:“你要是最终没选我,你也去把它埋了。它断的时候我就想着你呢,没法再收回来了,也没法给别人了。”
孟见气得捶他胸口:“你怎么这么无赖?!”
邵古峰任他捶,然后靠近了轻吻他眼窝:“无赖把心都给你了。”
孟见往后躲,他就把孟见箍在怀里,再躲,他就捧着他后脑抱紧他:“给我个机会吧行不行?”
他抱得太用力,孟见快被他揉碎了,咝咝倒抽着凉气。
邵古峰总算松开手。
“明天吧,”孟见闭了闭眼,“明天下午六点,还在这,到时候我想好了告诉你。”
“真的?”
孟见点点头。随后就被狠狠吻了一下。
邵古峰说:“明天你要是拒绝我了,我可能就再也亲不到你了。”
那就今天好好亲一亲吧,孟见踮起脚去吻他,明天我要是拒绝你了,我恐怕就也亲不到你了。
海浪拍打着沙滩,岸边只有两个拥吻在一起的身影。
第二十一章 夕阳
下午五点半。
邵古峰早早地到了海边,孟见还没到。他在沙滩上坐下,背对着夕阳,等待着。海天一线处正变得沉静暗淡。
手机响了,是孟见,他接起来,听到孟见略带紧张的声音:“你出门了吗?”
“还没有。”
“哦那就好,”孟见放松了一点,“你到芦甸最南边来,或者沿着海边往南走也行,这有栋烂尾楼,我在这等你。”
“好。”邵古峰挂了电话,向南走去。
整个芦甸其实是一个半岛,曾经只有几个小渔村,发现了地下的石油储藏之后,被整体规划成了工业园加开发区。北边是油田,南边是开发区。
巨大的资金缺口已经使整个开发区烂尾了,这里人迹罕至。
邵古峰走了半小时,终于看到了那栋楼。
那是一栋十几层的大楼框架,已经封了顶,像一副灰扑扑的人体骨骼,在荒凉的开发区中兀自矗立。天空被它分成了两半,左边是夜晚,右边是黄昏。
“古峰!”孟见站在六楼,朝他挥着手。
邵古峰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他想他已经猜到答案了。
他爬上六楼找到孟见,两个人一起往楼上去。
烂尾楼已经有六七年了,四面没有打墙,风吹雨淋的痕迹都印在楼里。偶尔还能看到流浪汉留下的窝棚,但看不到人。
安静在这里蔓延,迈出脚步都能听见回声,夕阳和夜色从不同的方向照射进来,犹如漫步万花筒。
孟见安安静静,踏着一级一级的水泥楼梯走在前面。快到楼顶时,终于说话了:“我刚毕业的时候,就在北边油田里工作,那几年里眼看着这栋楼起来了。”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恰好走到楼梯拐角,孟见微微偏过头来冲他笑,“然后就没钱了,盖楼的人跑路了,谣言满天飞,有人说他欠了银行几百亿,有人说欠了几千亿。”
邵古峰觉得这个段子似曾相识,他皱着眉在记忆里顺藤摸瓜,终于想起来了:“难道是浙江温州……”
“哈哈哈哈……”孟见的笑声在钢筋水泥中间回荡,“差不多吧,反正当时人心惶惶,没过多久油田也不行了,我们没有正式编制,马上就要被遣散,好好的工作就这么没了。当时我特别焦虑,天天跑到这来思考人生。”
到顶层了,他信步向西走去,站在夕阳前。
夕阳的光芒晕染在海水上,连同天空中寥寥的云彩,形成一片赤橙的风景。那光线并不刺眼,反而有种独属于黄昏的温柔。
依稀能看见远处的海岸线,还有川东市熙来攘往的轮廓。
但那都太远了,像个遥远的隐喻。此处的废墟和夕阳才是真实。
孟见勾勾手叫邵古峰过来,指着楼下说:“工作没了,我又被敬一卓甩了,当时真的特别想从这跳下去。”
邵古峰心疼地揽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让他远离楼板的边缘。
“我不会那样了,早就不会了。”孟见玩闹似得挣开,“当时我就已经想通了,所以才没跳下去。”
“答应我,以后也不会。”
孟见笑得坦然:“我不会。再大的事现在想想都不值一提了,只要活着,这一路上就都是风景。我还特别幸运,遇见了你。”
邵古峰靠近他,抚着他的鬓发:“你还害怕吗?”
“怕,怕得像……”孟见摇摇头不再说了,他闭上眼睛索吻,和对方深沉热烈的唇舌纠缠在一起。
怎么可能不怕呢?怕得像即将开始一场豪赌,而他明明不是个赌徒。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热度在头脑中酝酿,理智和焦虑都渐渐消逝。唇齿间的,手臂间的,都是这个人的气息和身体,这是他暌违了两年的互相占有,此刻恨不能把邵古峰整个嵌进自己身体里,直到骨肉融合分不出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