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见状走开。
许昭看她离开后,轻笑一下把信拿出来。
信上的字清俊飘逸,洋洋洒洒。
简短着了几笔,不留私情:
吾将离宫,勿念。
离宫?
许昭一愣神,下意识就皱了皱眉。
星儿要离宫,离宫去哪儿?
许昭疑惑,下一刻才记起,那个人似乎是镇南国的二王爷。
镇南国的二王爷,怪不得要走。
许昭怔怔,心情突如其来的坏到极点。
那他天天缠着他做什么,送这些花又要做什么?
留念吗?!
“夫君,早朝时间到了,皇上派人过来催了。”许夫人遥遥唤他。
她唤了好几声,总算把皱眉的人唤回神。
许夫人瞧见他一像微笑温和的夫君,神情冷漠,似乎怒怒瞪了她一眼。
看错了?
许夫人被这么一盯,猛地慌了神,自个安慰着。
看错了,肯定是我花了眼。
……
“咦,怎么今天叶王爷没过来?”
高位上的圣上坐在珠帘内,斜斜撑着头,靠在木椅上,一片慵懒的问道。
赵至凌站在下面,从旁边的一排臣子中出列,他语气淡淡,极为冷漠,“估计是跑了吧。”
“跑了?”齐皇笑笑,语气里明显的戏谑,“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他跑了,你会告诉我?”
他看赵至凌很快退回去,样子似乎有些不满。
于是,男人的态度明显柔和一下,一点不在乎朝下众臣,用一种极为亲昵的声音对着赵至凌道:
“至凌,乖,别闹……”
这声“乖”极为越矩,底下的老臣却恍若未闻,一派镇定毫不在意的姿态,对此已然司空见惯。
被安抚的赵至凌撇撇嘴,扫了一眼他们,视线在许昭身上停了一下。
许昭恍惚看着地面,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赵至凌摇摇头:
也是,叶翰星毕竟和他关系不错。他一走,肯定告诉许昭了,他担心也是正常。
只不过,以后朝堂上没有翰星帮他,许昭想要升职就难了不少吧。
至少不会像这两年,突然就从侍卫变成三品侍郎。
赵至凌想着,冷哼了一声:翰星那家伙居然还想带他一起逃,他都陷入皇宫这么久,怎么可能逃得了?
他这么想了想,暗暗又叹了口气,眼睛再次不由的瞟了一下许昭。
却看许昭步履摇摇,似乎想出列说什么。
说什么?
赵至凌看着许昭。
许昭的右手紧紧攥着,指尖深陷,埋入了手心中。
在那里面似乎有张纸,被折成了模糊的、粗糙的模样。
从纸张的边角材质看,似乎是封信。
信?
信?!
赵至凌心下一慌,挣扎的想要阻止他。
可那一直温和的男人已经出列。
伴随着脚步的,还有直堂堂的话,不带尊称,不带恭敬,一字一句吐出:
“叶翰星逃了!”
……
林悉抱着水仙,看男人模样痛苦,睫毛颤抖,努力了许久才睁开眼。
许昭睁开眸子,里面颜色深深,如寒晨的冰湖,一时看不真切。
“你看到了什么?”林悉神态焦急,抱着水仙问。
许昭却像没听见,瞧了一眼那盆花,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不答。
齐先生站在他旁边并未出声。
他看着许昭神态深沉,与原先的局促截然不同,了然的叹息一下。
“到底怎么了?!”林悉急切看他。
这话刚出来,林悉手里一空,水仙花倏忽间被身后的人抢走。
“你干什么?拿着我的花做什么?!”
叶寒光脚站在内厅,怒目圆睁,像看杀父仇人一般瞪他。
“我……没……”林悉结巴道。
高书兰慌忙推开内厅大门,脚却停在门外不敢进来:
“老板……他,我没拦下……”
齐先生点点头,示意她退下。
可高书兰还是没走。
她脚步微扬,一脸震惊的待在大门口,看着内厅里发生的一切。
那个书生气的男人,跪在叶寒脚边,深重喘气,痛不欲生。
林悉看他模样挣扎难受,一度他要缺氧昏过去了。
可许昭没昏过去。
他跪在叶寒脚边,拽着他的手,哽咽着泣不成声:
“……对不起……”
第24章 第八章
“……对不起……”
许昭跪在叶寒脚边,抖着身子拽住他的裤脚,一声接着一声不停向他忏悔。
叶寒本来还在怨恨林悉偷偷把水仙带走,被脚下陌生的男人一哭一喊一闹,登时愣在原处,搞不清楚状况。
“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
许昭声息颤抖,恍惚了好几下,扬头看他,断断续续的发声:
“我太自私……我不该……我不该站出来,我不该害你……”
叶寒依旧不明所以,但莫名的,他有一种很恐怖的直觉:
这个人说的事,肯定是他一辈子都不愿听的。
可他还是问了:“你究竟害了谁?”
许昭抬起眼,泪眼朦胧,与前世的疏离温和截然不同:
“我怎么就昏了心,怎么就害了你……星儿……”
林悉一听,猛地怔了心。
星儿?
星儿?
哪个星儿?
叶寒一心一意想见的,痴痴傻傻追了那么久的那个?
林悉这么一想,心又一慌。
风蚀时过,他在古城墙外遇见的土坑,看到的梦影,听到的呓语,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
那声音羸弱无力,奄奄一息,好像下一秒就会停止。
“我求你,救救我的国……救救我的父母……”
水仙飘飘,慢慢拂在他脸上,一点点晃动,虚无缥缈的安慰他。
似乎有一个声音,从花瓣深处悄悄传来:
“孩子,你那么爱他们,又有谁喜欢你……这世间,没有一个人爱你……”
清俊的男子倒在血海,倒在自己最后的生机中,弱弱丝语:
“你是仙……是天命……求你……救救他们……”
风静了一秒,水仙也停了一下,下一秒,继续飘摇开来:
“孩子,你真可怜……我愿发善允你,顺便赠你一份礼……只愿有人能永远爱护你,一辈子都放不下……”
……
永远爱护你,一辈子放不下?!
林悉心突然猛烈的跳动,像是一瞬间跳入深渊,明白了黑暗里的一切。
叶寒目光突然一冷,静静看着地上哭的面目狰狞、毫无形象的男子:
“星儿……你究竟是谁?”
许昭看着他,竭力扯出一个忠诚至极的笑:
“我是许昭……我是许昭啊……”
叶寒听着,突的摇摇头,嘲弄的笑了一下,似乎是不信:
“你是许昭?那我是谁?!我梦到了星儿,我为他种植水仙,我带着人在满是灯火的长河街角寻他,我特别特别在乎那个孩子,如果你是许昭的话,那我是谁呢?”
他说着,一脚把许昭踢到地上:
“你这个疯子,离我远点!”
原是拘谨保守的男子,一瞬间被他踢落在地板上,下一秒却又攀附上去:
“不是,我真的是许昭!我是许昭!你不是,你不是——”
林悉看他唇瓣一张一合,仿佛想要把那些秘密全部坦露,想要戳破叶寒最后一点希望和防线。
他的心一凉,下意识就拿起书架上的一个木盒,重重砸了下去。
鲜血从许昭的发梢滴落,哭的面目全非的男人吃惊看他一眼,虚虚倒了下去。
林悉看着那个人像是死了一样,趴在地板上再也没怎么动。
他这时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手一颤,木盒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惊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高书兰,你去打120!”齐先生立刻回过头,对着门前的女子吼道。
女子一愣,“嗯”了声,急急跑出去。
他看高书兰走了,回过头看向林悉,眼里没有责怪,反而带了些探究:
“林悉,你为什么打他?”
林悉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溅起一丝血迹,在白皙修长的指上显得尤为突兀。
叶寒一手抱着水仙,一手拿起木盒放在书架上。
仿佛在这个地方,只有他最在乎这个当铺,最心疼这里的东西。
“我不知道……”林悉摇头,精神恍惚,“我就是不喜欢这个人,就是讨厌他,就是想杀了他,我到底怎么了……”
他说到最后,眼泪竟然流了下来,“我明明不认识这些人,明明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难过?齐先生,我为什么这么难过?”
齐先生看他一眼,皱皱眉叹了一下。
他转身看了眼叶寒,摇摇头道:
“你的问题我已经明白了。明日你来当铺,我带你去见那个孩子。”
“可是……”叶寒紧紧抱着水仙,指着地上的人,还是犹疑,“那个男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看看脚边的许昭,一脸鄙夷和嫌弃,“他说他是许昭,那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