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一场战事会带来什么,淳于钟没去细想。他以为,缙王是叔叔,淳于钜是哥哥,随便他们谁当皇帝,我反正就一闲散王爷,花花大少,无非就是吃点宗室的俸禄罢了,对他们半点妨碍也没有,料想不会怎么样,于是继续喝酒饮宴作乐。只是太皇太后一死,没人再来关心淳于钟的婚事了,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战事呢,淳于钟也乐得继续逍遥。
直到淳于钜兵败如山倒,携太后自焚于宫室,淳于钟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且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逃了再说,在外面看看风向。若是缙王登基后,对宗室没什么残害的措施再回来不迟。
淳于钟便带着一群自己的侍卫奴仆并贾环母子往临海的金陵等地逃去,且观风向。
没多久,居然缙王也死于非命了,转而是宁王登基。登基时有前朝之臣怒问宁王:“何弑君自立?”宁王说:“君无德之故。”又问:“何不立国君之嫡子(即淳于钜送出的半岁皇长子)而自立之?”宁王道:“国赖长君,且失德之人之子不堪为君。”又问:“何不立国君之亲弟(即淳于钟)而自立之?”宁王怒道:“此朕家事!”
这最后一句话简直就像是一记丧钟,叫淳于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现在不是淳于钟自以为撇清了他自己没有皇位野心就能置身事外的。淳于钜因为弑杀皇祖母而自焚,那么,他就成为了先皇唯一还在世的皇子,尽管是庶出的皇子,在当前的形势下,
淳于钟比死了的缙王乃至宁王以及其它后来自立为皇帝的王爷们更有资格,更名正言顺。
同时,在有了被人拥立为皇的极大可能性的同时,淳于钟也被不那么名正言顺却已经自立的叔叔们、堂兄弟们视作心腹大患,说是眼中钉,肉中刺也不为过,都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因为,淳于钟一旦死了,就等于先皇一脉再没有人了,谁都可以标榜自己是正统血脉,至于皇权最后会花落谁家就看谁的刀利不利,兵多不多了。
于是,淳于钟只能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到这一场皇权争夺的漩涡中去。
可是,对于素日压根没有皇权野心以致于手边身边既无谋臣又无战将的淳于钟来说,这样的身份只能叫他像个身怀巨款而被置身于闹市街区的无知幼童一般,他去参与这一场皇权争夺等于找死,可是,他不参与也是一样地是争夺者的眼中钉。
于是,淳于钟一路被宁王派出的人追杀着,身边带着的侍卫死士死伤殆尽,昔日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小王爷受尽了磨难。
最后,走投无路的淳于钟听从贾环的提议,远赴重洋,去了异国他乡投奔贾环在那里已经立住脚跟的姐姐和舅舅。
贾探春到了这里居然一帆风顺,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还嫁与了当地的一位王侯,尽管是续弦,但是,凭着她出众的才干,在这男女之差不甚明显的异国却是混得风生水起。见贾环带着母亲投奔而来,贾探春因为愧疚当年没有拉扯母弟,现在有了回报的机会,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帮着贾环树立起自己的事业来,是以贾环的生意做得非常顺风顺水,不过几年的功夫,就俨然是当地屈指可数的富豪。
而淳于钟呢,他的一身光华终于落尽了,从此,贾环也不用担心他会离开自己,因为,在这连话语都不通的地方,既无一技压身,又无傍身之钱财的小王爷寸步难行,只能躲在贾环的庇护之下苟且偷生。
当然,贾环很爱他,非常爱,只是说不出口,似乎长久以来的自卑太强大了,叫现在得意的贾环亦无法对落魄的淳于钟明白无误地表露自己的爱意。
淳于钟的精神越发恍惚了起来,眉目之间再不见往日的灵动佻达之色,总是呆呆地坐着,沉思默想,似乎在追悔那已然逝去的岁月,因为一直以来的没心没肺,以至走到了今天这样的穷途末日。
贾环不喜欢他这幅活死人一般的表情,可是无论贾环如何逗他说话,或是讲笑话引他发笑,或是说一些宽慰的话都没有用,淳于钟就像是把魂儿丢了似地,丢在他曾经鲜衣怒马、招摇过市的十七岁。
到后来,赵姨娘看不下去儿子一直和这样一个男人鬼混,终于开口了。
饭桌上,贾环先给娘夹了一筷子菜,又给淳于钟夹了一筷子说,表示公平均匀,没有娶了媳妇忘了娘,然后说:“吃吧。”
淳于钟端起碗,和平时一样,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
贾环在心里叹气,也端起碗来开吃。
赵姨娘扒拉了两口,忽然将碗重重地放下,问贾环:“你舅舅那一日叫你去相看的那女孩儿,你为何不去?”原来这里的风俗比较开放,青年男女之间亦可落落大方地相见,约谈婚事。贾环的舅舅给贾环介绍的女孩儿也是侨民,一家子人亦是在这里做生意做得发达了后来索性安家落户于此地的。
贾环敷衍地说:“听人说那女孩儿长得不怎样,儿子要娶的可是绝色。”同时,眼睛望向淳于钟,意思是绝色就在面前,不必舍近求远。
赵姨娘一拍筷子,说:“他再绝色也是个爷们,能给你生孩子吗?你还打算叫老贾家断子绝孙啊?”
贾环嬉笑着说:“怎么会断子绝孙呢?听说宝玉后来不是治好了吗?叫他多生几个,把我那一份都补上。”
赵姨娘怒不可遏,厉声问贾环:“你这一辈子就打算跟他这么混下去?”
淳于钟虽然停了筷子,却是一直垂落眼帘,面无表情。
贾环也怒了,声音变大:“娘,要我和您说多少次,人谁还没有个倒霉的时候?人家小王爷要不是现在暂时落难,咱们这样的小庙就是请也请不来他呀!”
赵姨娘鼻子里“哼”出一声,说:“他现在算什么小王爷啊?充其量是个朝廷缉拿的罪犯!”
贾环怒声问赵姨娘:“娘,您说话可要凭良心。那时候我们住在王府的时候情形是怎样,人家是怎样收留我们的,您就忘记了吗?”
淳于钟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掀了桌子,起身就走。
贾环忙跳起来,拉住淳于钟的手臂。
淳于钟拂开他的手,简洁地说:“滚。我现在不是什么小王爷,但也不要成为谁的累赘。”
☆、贾环和他家CP(完)
贾环连忙追出去,拉着淳于钟百般解释和各种赔礼道歉试图挽回,淳于钟咬着下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晚上,两人一起躺在床上,贾环温柔地吻着他的唇,用勃|发的某个部位若有若无地在淳于钟身上蹭去蹭来,求欢的意图十分明显,可是,淳于钟这一向却是一日比一日懒,任凭贾环怎么撩拨他,他就是提不起兴致来。
连续一个月不曾碰过他,贾环今日的欲|望简直是箭在弦上,硬是将他抱在膝盖上,面对面做了一次。整个过程,淳于钟都是逆来顺受的表情,再也不见他往日眼波流转、娇俏迷人的风情。
贾环心疼得很,忍不住摇着他问:“你到底怎么了?你现在怎么就像是活在梦里面一样的?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淳于钟忽然幽幽地说:“我不喜欢这里,我想要回去。”
贾环忙说:“回去?回去不等于是死路一条?你忘了你叔父他们是怎么追杀你的?”
淳于钟抬手蒙住脸,苦恼万状地说:“可是,我想回去,就是死,也不想客死异国。再说,都过去几年了,现在还是不是大晋朝的天下也未可知,若是已经改朝换代,成了别姓皇朝,也就没有人会再追着我不放了。”
贾环顿时怒了,拉开淳于钟的手,盯着他的脸问:“那我怎么办?你准备把我扔下就走吗?”
淳于钟抬眸看了贾环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帘,慢吞吞地说:“你该听你娘的话。”
我娘的话?就是叫我去相亲娶妻生子的话吗?贾环气得咬牙,问:“你的意思就是一拍两散吗?”
淳于钟垂着眼眸,长而弯曲的眼睫微微地颤着,就像是蜻蜓的羽翼一般,纤弱得令人生怜,说:“这样其实是最好。你本来就不必和个男人搅在一起的,都是我当初误了你。现在想起来,我过去做了多少造孽的事情啊,如今后悔也是枉然了。你不必管我,我自有我的命,你在这里有亲人,有事业,实在不必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浪费青春,你娘其实说得很对,我就是个废物,是个累赘。”
贾环一把揽紧了他在胸口,用力之大,似乎要将他勒毙在自己怀里,不住口地说:“胡说!我不许你走!”
这一夜的狂野,不能用语言描述。
将所有的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愫统统化作激情的液体挥洒在淳于钟的身体内部,贾环满心满胸都是一个疯狂的念头:我不能没有他!我绑也要绑他在身边!
待淳于钟力乏后沉沉睡去,贾环一遍又一遍亲吻和抚摸着他身上因为刚才的激烈动作而不小心弄出来的红肿痕迹,用温柔到心碎的声音说:“其实,是我爱你,是我才离不开你。你不是我的累赘,而是我的必需。”
淳于钟终究还是悄悄地离开了,实在是在这里的生活憋屈得难受,语言不通都是小事,这里的人还个个都是向钱看,他们每日搏命一般的生活方式叫淳于钟看着都累,实在是无法适应,不光是当地的土著居民,即便是侨民也是如此。在这乡音难觅的地方偶尔会遇见一位通汉话的侨民,开始的时候淳于钟会觉得亲切,到后来,渐次麻木到无话可说,因为他们已经和当地人一个样,脑子里只有生意经了,他们对淳于钟这样不事生产,只是每日伤怀过往的生活方式亦是不理解和看不起,认为他是个依附着别人存活的寄生虫。可是,淳于钟天生就不是经商的料,这一点和贾环姐弟迥然相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