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迷离 (瞳月)

雨后的阳光特别刺眼，虽然被光照着的艾米尔没什么很痛的感觉，可是也不是好受。
他战战兢兢的打开凡提斯的房门，希望自己不会看到变成一堆尘埃的凡提斯。
他想的事当然并没有发生，凡提斯没有变成尘埃，也没有消失，只是在房间中唯一黑暗的角落，多了一团用被子重重包着自己的他。
「凡提斯…凡提斯，对不起，我忘记拉窗帘了，你不用害怕啊。」艾米尔试着走到凡提斯旁边，却被他大声喝止。
「别过来！」发现他的声音在颤抖，艾米尔莫名其妙的感到心痛。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知道你害怕阳光，可是我……」
「窗…窗帘…快…给我拉上……」凡提斯近乎悲鸣地哀求着，因为即使隔了数层被子，他仍可感觉到灼热的阳光快要照过来了。
「什么……」尝试解释的艾米尔听他一说，才想起窗帘还是静静的困好在墙边，这时他才冲过来将光挡在外面。
「呼……」一室的黑暗掩饰了艾米尔的疲惫，他慢慢走到凡提斯的身旁，蹲下去轻拍他的肩膀，想让他放心。
「喂，没事了，起来吧。」凡提斯却没有反应，艾米尔还以为他吓昏了头，正要掀开被子的同时，里面的人却散发出令人心寒的杀气。
「！！」凡提斯报复似的扑倒了他，一口便咬在艾米尔的脖子上，快且准的身法如同一头猛兽。
「…好痛……」艾米尔紧皱着眉，扶着凡提斯的手渐渐握紧起来，想将身上的人推开，却被压着的姿态又不能发出很大的力气。
「凡提斯…停…停啊…这样下去的话…会死人的……」
死…吗？凡提斯的身体明显呆了一呆，艾米尔趁机推开他。
「你在干什么啊！」夺回了自由，艾米尔扭动着染了血的脖子，刚才被凡提斯扼住的一刻几乎令他窒息。
「没什么。」凡提斯低着头不看他，沉静的语气令艾米尔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没什么事吧？之前的事我…对不起……」艾米尔还记得是自己不对在先，所以当凡提斯咬他的是惩罚也说得过的。
「没事。」凡提斯别过头，其实忽然间咬艾米尔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因为他始终是吸血鬼，对于咬伤害他的人是一种本性，自己根本控制不了。
「真的？」
凡提斯点点头，然后又爬上床。
「凡提斯，你还没腥够吗？满身是血也可以睡得这么安乐。」看他身上的血迹已变成红棕色，床上黑漆漆的也是那个女人的血，这个样子还可以睡吗？
「……」凡提斯倒头便要躺下，艾米尔及时扶起他。
「你可不可以先换套衣服啊，我有洁癖的，你这个样子我受不了。」凡提斯浑浑噩噩的被他死命的扯了起来，他不满的甩开他的手。
「够了！再血腥的也不是没见过！你别管我！」
「你…对，我没资格管你，我也只不过是连称呼你为曾祖父也不够格的小小吸血鬼而已。」艾米尔垂头丧气地道，他是太多管闲事了，所以才惹来了他这个麻烦，别人不用他管，自己又一厢情愿的掺一脚，他实在没资格再管下去。
「……」
「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便对我说吧，我…先出去了。」眼看艾米尔似要夺门而去，凡提斯不禁拉回他的手。
艾米尔回过头看他，只见凡提斯仍是低头不语。
「我要出去了」见他没什么表示，便想甩开他的手离去，但凡提斯仍紧握不放。
「你想怎样？我说过我没资格管你了」
「对不起」他放软口气的道歉着。「我不是要意的，只是我……」他该怎样说呢？从前不是没受过管束，但是这种久违的语气令他不禁焦躁起来，他想起了己死的父母和姐姐。
「我知道」艾米尔明白似的拍拍他的头，虽说眼前这个孩子是活了几百年，但孩子还是孩子，始终不喜欢受管束的。
「对不起，我…去换衣服。」凡提斯尴尬的避开艾米尔的视线，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艾米尔眼中他也不过是个耍性子的小孩而已。
「乖。」艾米尔忍不住便大笑起来。
「别…别笑！有什么好笑！！」凡提斯红着脸听他大笑，如果不是现在漆黑一片，真不知他以后怎样见人。
「哈哈…对…对不起…咳咳……」可是艾米尔一边说，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差点连泪水也流出来了。
「最好笑死你！！」凡提斯老羞成怒，别过头不看他。
「对了，你要住下来吗？」艾米尔忽然跳了个问题给凡提斯，凡提斯一时反应不来。
「你说什么？」住下来？他是指一起住吗？
「住下来就是住下来嘛，你有地方要去吗？」
「不…我没有，可是……」他不回来就是因为他在逃避某些事，即使回来了这个地方，他也不想这么快面对。
可是，那个人会四处找他……
「还是已经有地方住了……」艾米尔这才想起凡提斯在这里这么多年，怎可能没有地方住呢？
「我……」凡提斯在犹豫，回去？还是不？
看他苦恼地思考着，艾米尔本不想阻扰他，但是想到空欢喜一场，又有点不甘。
「你不如迟些儿才回复我吧？」现在能多留他一天便一天，艾米尔怕是以后没机会再遇见他。
「…嗯，好吧。」
第4章
在凡提斯考虑去留的这几天，艾米尔带着他四处游荡。
进入阴森的古堡，走过悠久的长桥，在煤气街灯下，看着这城市不为人知的一面。
两人并肩的站在长桥上，桥下黑漆的河水将一切的颜色都吞噬了，只是轻随微风荡漾。
艾米尔抬头望天，此时的月亮还未成圆，像是个手工差极的圆饼。
「你知道吗？这里呢，是我第一次埋葬良心的地方哦，那天的天色和现在差不多呢。」艾米尔忽然说道，那次来这里，是和『他』一起的，那个杀人不贬眼的吸血魔，只消数天的时间，竟然杀了不下数十人来祭祀他饥渴的身体，那次带着他来到这里，便是要他将冰冷的尸体，一具接一具的扔掉到桥下。
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死命瞪着朦胧的天空，那种恶心的感觉，到现在他还很清楚，很深刻的记在脑海中。
「不过，试过几次之后便不懂害怕了。」谁叫他已是吸血鬼呢？是那个人的奴隶……
「你…觉得可怕吗？我们……」凡提斯开口问道，他跟着艾米尔抬头看天，对于一出生便定下来的命运，他无法不接受，也说是已习惯了，但是艾米尔不同，他，本来就是人。
「可怕…？不…我只是觉得很难以理解吧，为什么非要杀人吸血不可？其实吸血鬼的本质也是一个人啊，为什么要做着这些自相残杀的事情……」
「我们只是为了生存而己，何况人类也不放过我们啊。」凡提斯不其意握紧双手，心里某处紧紧的揪痛着。「在人类的眼中，我们到底是什么……」
「呃…那个…其实……」察觉气氛有点不妥，艾米尔慌乱的想转移话题，但又想不出说什么。
「人类事实上比我们残忍得多了……」凡提斯闭上金色的眼眸，他看得太多了，几百年间，人类对他们赶尽杀绝，被烧死的，被放血而死的，被阳光灼死的不计其数，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心，人类用尽最残忍的方式要置他们于死地。
「凡提斯……」经历数百年的历史变迁，所谓的沧海桑田在他眼里只是过眼云烟而己，但同时他亦面对了不少的生生死死，同伴的，敌人的，他一定很痛苦了。
「我不祈求人类会作出什么作为弥补，因为本身我们便是以他们作为食粮，但是他们可以仁慈一点吗？」他想到之前，父母活生生被阳光灼死，姐姐被她所爱的人类背叛，踏上了一条不明智的不归路，只剩下他一人独力作战。
「他们从不知道，作为吸血鬼的我们，是活得比他们更痛苦……」是的！永恒的生命，敏锐的感官，每样原是令吸血鬼自豪的事情都只是在增加他的痛苦，为什么？因为他的代价是永远活在黑暗之中！而且还不能死！
因为他背负着所谓吸血鬼的纯正血统，只因为他的血，被同类喻为『圣血』！
这对他公平吗？面对同伴拼死的保护，他只能苟且偷生，在一片血腥中冷酷地独活过来！
他没忘记自己曾经挥剑砍下数百人的人头，也没忘记用他们腥红流成血色的小河，他更没忘记自己的同伴是死得那么的惨烈！
为了什么？这一切是值得的吗？只是为了延续吸血鬼的血……
「别再说了，凡提斯，别再说了。」感受着快要崩溃的他的怒气，艾米尔适时制止了他，他轻轻拥着因愤怒而绷紧的身体，温柔地安抚他。
「看着父母和姐姐的离去，我的心很痛……」凡提斯将脸埋在艾米尔的怀中，痛苦地悲鸣着，我想死，可是我不能！
「凡提斯……」艾米尔任由凡提斯发泄着，这个小小的躯体里到底埋藏着多少的抑郁呢？
「我已经很累了……」凡提斯无力地靠在艾米尔的身上，喃喃自语地道，「到底还要多久……」
带着情绪失控的凡提斯回家，看着他睡稳了后，艾米尔累得摊躺在床上。
凡提斯所说的事他可是完全没想过，作为所谓的『德古拉』的后代，应该是受着各方的推崇，享受着无上的威严和权威，是各人眼中的传奇人物。
但是这个在其它人眼中是既敬且畏的人物，在背后却是承受了无数悲伤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