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谨河却没有应答。江淮看不见他的脸,又执拗地从他怀里抬头, “席谨河,没了我,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不会。”他伸手拿床边的闹钟,在江淮额上一吻:“你再睡会儿,晚一些时候再下来。”
“晚一些?这样好吗?”
“乖。”席谨河从他身边毫不犹豫地抽离,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下楼。
“我让你回来,是叫你独自回来,没叫你多带一个人。”
客厅的电视开着,播的是江淮宣布解散唐顿工作室的发布会录影。席谈端坐在沙发上,以一种欣赏的姿态看着。
“父亲。”席谨河微微朝他点头,兀自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两个夫人是随着席谈出入的,此时却都不在厅内。这是席家的规矩与身为席家男丁的特权,每当席谈要与席谨河单独相处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被允许出现在同一空间里。
“我记得你上次带人回来的时候是四年前,那时你用了一个□□的理由,却没能熬过九九八十一难修成正果,这次又是什么其他的理由,我还是挺想知道的。”席谈似乎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七十寸的荧幕,使人的微表情被刻意放大,江淮那张惊才艳艳的脸也无法幸免,在镜头下显得有些怅然若失。
“没有其他的理由。”
席谈听他这样说,抬起手拿遥控器关了屏幕:“儿子,我只是疑惑你到底还要拿多少次这个理由来搪塞我。”
“那又如何?您不也是一样么?”
席谈对他的反驳置若罔闻,“费叔说你带人回来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我从瑞士赶回来,还连夜让人调出来不少东西,有意思的是,初看这段录像,我还以为你这次带回来的是同一个人。”
席谨河对此只冷冷道了四个字:“怎么可能。”
“我想也是。”席谈的容颜与他年过五十的年纪全然不符,剑眉星目依旧带着威慑。
“那就是我年纪大了,已经开始头晕眼花出现了幻觉。”
“若是连父亲都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可笑了。”
“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幽默。”席谈耸耸肩,自己的笑话不被儿子理解,他也无所谓的模样:“按理说关于旧爱的消息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早,但如今你有了新欢,无暇顾及也是理所当然,那么这场久别重逢的家庭宴会,还是不便邀请他了。”席谈不顾席谨河迅速变了的神色,在厅内扬起声唤费叔的名字。
席谨河愣在原地,他抿着唇瞳孔微缩,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问道:“你说什么?”
第 22 章
22.
江淮还是没能在惶惶不安下去安心睡回笼觉,再者,浑身腰酸背痛的局面也让他压根无法入睡。他裹着席谨河随手搭在椅背上的浴巾勉强起身,挪动到浴室门口想洗澡,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距浴室门不远的地方猝不及防摔了一跤,便彻底地爬不起来了。
江淮忿忿地想,这到底能怨谁?
浑身的黏腻感让他没法忍受,席家这房间的隔音好,他就是喊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他。这样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的局面他始料未及,只好拼命去够床头的手机给席谨河打电话,渴求他能上来救他一命。
电话通了,另一端却始终无人接听。江淮发了两条短信急催,席谨河也不回,再打便是关机了。
这是什么情况?
江淮皱眉想,莫不是席家老小一见面闹的不太愉快,正在歇斯底里互殴?他知道席谨河这人身手不错,担心的是他爸身边的保镖多,席谨河吃亏该怎么办呢?他想起席谨河跟他说家里情况的声音低沉难过模样,像是保护欲暴起,居然还扶着墙勉强站立起来,颤颤巍巍走进浴室随意冲洗了下,而后从衣帽间拿了套席谨河的衣服换了出门。
整个过程异常艰难,从某一端的疼痛密密麻麻发散到全身,江淮甚至顾不上去擦额上细密的冷汗,开门就作势往楼下冲。
席家的大管家费叔却显然在门口恭候多时,伸手便拦住他,“江少爷,老爷在下面等您。”
江淮盯着面前那一丝褶子都不起的西服,艰难吞咽了口口水——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家长,尤其还是在和席谨河这样那样的第二天。
说起家长,他不由得想起一丝不苟的外公邵清明。他现在移居一处度假别墅静养,不问世事,他要是知道了现在这样子,说不定得打断他的腿。
江淮还在犹豫,费叔已经替他按开了电梯门。
“费叔,席谨河也在吗?”
“席少爷出去了。”
“啊?”江淮愣住了,他没料到自己落得个孤军奋战的局面:“他和那个……伯父,吵架了吗?”
难怪电话也不接。
电梯门缓缓拉开,费叔站在一旁朝他露出标准的待人迎客微笑:“主人的事情,我们是没有资格听也没有资格议论的,这些恐怕还要您亲自去问老爷。”
江淮被他这样的态度弄的越发心惊胆战:“费叔,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讲求人人平等的……”他话音未落,便听到厅内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和按动快门的声音,而后在喧哗声中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我对一直以来支持我、喜爱我的朋友们表示歉意,也希望你们能支持我的决定……”
——“那请问江淮先生,您在拿了普利策大奖后短短两年的时间便突然的解散唐顿的这个行为,是否与近来与您有亲密照片的长风社社长席谨河有关?”
——“江淮先生,有人说您是因为对国内商业摄影的失望而放弃摄影,这您如何回应?”
……
“我是为了我的爱人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或许会有许多人嘲笑我的行为愚蠢至极,可是我依然认为,比起拿着相机,能够陪伴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更加重要……”
江淮瞳孔微缩,他停顿在原地。这不是……他解散唐顿时新闻发布会说的话吗?
“江少爷,请吧。”费叔朝他轻轻弯腰,便不再向前。江淮见前方是他昨天与席谨河初到的大厅,此时安安静静,身后的费叔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厅内那人负手而立,此时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十分自然地朝江淮伸出手,“江摄影师,久仰大名。”
这一句“大名”担不起,录像中强颜欢笑的自己也刺眼的很。江淮惶恐,伸手回握:“不敢当……您叫我江淮就好。”
“坐吧。”席谈朝他比了个手势,亲自给江淮斟了一杯茶,江淮微嗅了下,那阵清香缓缓萦绕而上,居然冲散了头脑中纷乱的思绪,引得人心情平静。
邵清明也是个爱茶的人,江淮以前好奇个中的差异,却实在毫无天赋。那细小温润的瓷杯刚被他端起,就又听见席谈夸他,“英雄出少年啊!你正是年轻气盛的时期,却在名声大噪的关头选择退出圈子,沉淀学习,恐怕小儿在你这个年纪是不会又这样的觉悟的。”
江淮苦笑:“您这样谬赞,我不知道当不当说自己这些年只是碌碌无为做一些琐事了。发布会以后,我甚至没有再怎么拿过相机,也配不上‘摄影师’的名头……”
席谈也举杯轻抿了口茶,出招毫不避讳:“所以说,如果我理解的没错,从这时你便和他在一起了?”
“是。”
“你的外公是邵清明吧?我也见过你的母亲……说来有趣,俩父女像了个七八成,都是为官好手,可你却与他们一点也不一样。”
“毕竟母亲跟着外公姓,而我姓江。”
席谈轻轻笑了一声,像是无意地和他寒暄:“叶老近来还好吗?”
都说商人各个都是设局高手,他们面上云淡风轻地步步为营,招数百变不说,陷阱一入便万劫不复。江淮认识的人中,年纪和地位能被席谈这样的人称上一句尊称的叶姓人家,也就只剩下叶礼了。
他这样早就知道,那么,席谨河呢?江淮不敢再往下想。
“听说叶老年轻的时候也是邵家力捧的有志青年之一,自幼便辅导你的摄影,想必……”
“想必伯父一定知道……席谨河去哪里了。”江淮笑着接话,“其实他让我晚一些再来,但时间不太凑巧,我正好有一些急事要赶着去交代,这样实在是不太礼貌。可我忽然便联络不上他,不知您是否……”
“如果你急着拴住他,还是早日放弃的好,再说他心心念念的东西没有得不到手的,送上门的更得比所有人抢先一步。”
江淮皱着眉犹豫了一刻:“伯父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只是想能不能让您的人派车送我一程回公寓去,我许久不开车,车技也不好,用走的怕是得迷路。至于席谨河心心念念着什么东西,既然您都不插手管,我便更无这个资格。”
席谈看着他,忽然便笑了,像是之前的虚伪模样都能够拆开,终于从交谈中察觉出些许别样的意味:“他的眼光好,你们果然是不一样的。”
江淮一心只想逃离。
他道别地迅速,拖着疲惫的身躯上车,只觉得全身被一寸寸碾过似的,压到了尘埃里。他原先打算站在席谨河身边放马对付两位“特别”的夫人,可没想到只是席谈的出场,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