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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圈]最后一镜 (约耳)


  田镜可能会爱上其他人,刚刚房间里那个看上去很轻浮的男人,或者像任曜驹那样深沉绅士的男人,无论是什么人,都比重新爱上自己的可能性要髙。
  盛兆良觉得心火一阵阵地腾上来,烧得他又想上楼去把那个被田镜抱住的男人揍一顿了,但那样有用吗?他最近整个人都废了,拒了好几个本子,也没有再为《芒草》的上映使劲儿,他毕业后最低潮的那段时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郁溯的离开和资本市场的围困,他都仍旧日以继夜地为电影努力,然而现在呢,他什么都丢开了,他从未料到过,他的人生中,会有比电影更重要的东西出现。
  最糟糕的是,不仅出现了,还被他抛弃了。
  从头到尾,他都像个废物。
  一根烟燃尽,盛兆良发动了车子,他不能再这么荒废下去,在田镜眼里变成一个只知纠缠的孬种,他有一点比其他可能会被田镜爱上的人强,那就是他曾经得到过田镜自毁式的爱。
  他会配得上他的。
  #
  第二天开工,离开酒店的时候田镜下意识瞄了一眼街边,盛兆良的车已经开走了。
  田镜反思了一下自己昨晚的做法,还是有些后悔了,“做炮友”的提议是恰好被容语那个缺心眼的刺激到,一时兴起,盛兆良没有同意是意料之中的,但如果同意了呢?田镜可以说你要的也不过是这个,他最近似乎真的从恶劣对待盛兆良上获得了快|感。
  然而他后悔的是自己已经陷入到报复的乐趣中,还是别的呢?
  今天助理给全剧组采买的早餐是蛋饼和豆浆,田镜脑子里还想着盛兆良那双兔子似的红眼睛,一口咬下去,就呸了出来。
  周围寂静,田镜抬起头,见周围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助理更是脸都僵了。
  剧组的饭难吃向来都是公认的,况且已经难吃了很多天了,谁也没有反应那么大。
  田镜低头看看那口感怪异的蛋饼,没空去安慰担心饭碗不保的助理,而是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报复的乐趣来自哪里呢?来自确认盛兆良是喜欢自己的,就像盛兆良的蛋饼,盛兆良的眼泪,盛兆良因为被羞辱而破碎的表情。那些信号都能让他得到近似于施虐的,以及明白自己被需要着的满足感。
  如果盛兆良同意做炮友了,那真正伤心的会是自己吧。
  田镜不由攥紧了手,那个街拐角的小作坊出品的蛋饼就分崩离析,散落一地了,助理已经要哭了。
  “导,导演,不然我给你换吧,我还买了豆沙包子……”
  田镜抬起头,咬牙切齿的:“不用。”
  助理哭了。
  田镜把蛋饼丢到垃圾桶里,决定不委屈自己的嘴巴,吩咐助理以后的伙食要改进,预算不够他回去找投资人,助理呐呐应了,其他人倒是都挺高兴的。
  不委屈自己的嘴巴,也不要委屈自己的心。


第五十五章
  那天之后,《24夜》剧组的盒饭有了质的飞跃,每天由市区的餐馆送货,饭食用保温箱子,果品和冷饮用冷柜,四小时一趟,准时准点,这也让剧组有了一项其他剧组没有的福利。
  导演田镜为了不让冰品受热,餐车一来,就算主演正吊着威亚“命悬一线”,也得抓紧收工,吃饭为大。只有导演助理注意到,导演每次都很爱惜地招呼大家把还凝着霜的冷饮分完,然后委屈巴巴地去一边喝汤,大热天的,热汤的蒸汽把他熏得愁眉苦脸。
  “导演,咱们投资人真是大手笔啊,每天两趟,我以前见过给明星探班的,都只连续送过三天。”保住工作还享了口福的助理凑到田镜面前,田镜看一眼他手里的冰淇淋,吞了口口水。
  “这不是投资人送的。”田镜说,“投资人说把钱加在微博买转发上都不能给我们提高伙食质量。”
  “呃,那这是?”
  “吃你的吧,别管那么多了。”
  田镜喝了两口汤,再把唯一一个没有贴饭店logo的餐盒打开,跟剧组其他人每顿都变着花样来的菜色不同,田镜的那份永远很清淡,助理知道田镜胃不好,以为田镜自己打过招呼,但今天细看,才发现田镜的餐盒跟饭店餐盒不一样,看着像而已,闻起来也不是一个风格的,更家常。助理有点儿惊讶:“导演,这是专门做给你的吗?”
  田镜捏起一块排骨,一边啃一边说:“是呀。”语气还有点儿嘚瑟。
  “哇。”助理夸张地感叹,顺便抛出了早就有的疑惑,“是女朋友吗?”
  田镜还是埋头啃排骨:“不是。”
  口拙的助理不知道要怎么套八卦了,憋了一顿饭,又憋了一天戏,直到下戏之后看到容语死皮赖脸地又缠上了导演,听他一遍又一遍问。
  “你还说你不是,那天晚上那男的你怎么解释?”
  翻来覆去的,快要组成一曲新乡村rap。
  田镜显然也被他烦得不行,回头吼道:“我是双,行了吧!再说关你什么事,信不信我换了你!”
  “都拍了一星期了,你没钱换我的。”
  “……”
  助理觉得自己好像能把一些人物关系串起来了,于是满意地睡觉去了。
  田镜好像因为伙食改善,工作也更卖力了,灵感迸发到大半夜把主创几个人拉起来开会,虽然拍摄效果很好,但从演员到场务都被他折腾得濒死,就在所有人决定要求涨工钱的时候,田镜又突然卡壳了。
  已经定好的分镜被他改得面目全非,人人都觉得OK的一场戏,田镜觉得不OK,用三种方式拍了N条,但一条都没定下来,为了不耽误集体的时间,只能顺着往下拍,但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整天坐在监视器前沉着脸,只会喊action和cut,谁都看得出来他别扭,拍不下去,因为之前的那场戏没处理好。
  田镜知道他这么下去不行,整个剧组也不可能坐等他调整好状态,他一个人解决不了,只能求助。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任曜驹,他跟任曜驹偶有联系,碍于白皑的关系,不敢联系太多,任曜驹不使用社交平台,也看不出他最近在做什么,很多状态都是从白皑那里知道的,似乎一直风餐露宿地在拍一部纪录片。
  田镜在微信上跟白皑打了声招呼,才敢给任曜驹拨过去电话,很久才接通。
  “田镜,你以后要找我就直接找我,不用跟小白说。”任曜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田镜立时尴尬了:“呃,小白跟你在一块吗?”
  而任曜驹好像比他更尴尬,低低“嗯”了一声。
  两个人互相干咳半天,才进入正题,田镜把拍完后自己粗剪过的部分都发给了任曜驹,说明了自己的瓶颈点,任曜驹说晚上就能给他反馈,但只过了两个小时,田镜还在片场纠结一处布景,差点儿要跟美术吵起来的时候,任曜驹的电话来了。
  “你真让我失望。”
  田镜站在大太阳底下,脸被烤的发烫,这话却像一桶冰对着他兜头砸下来。
  “任老师……”
  电话那边听到白皑插话:“别那么凶啦,你会吓着田镜的。”
  “盛兆良来找过我,看到他那么狼狈,双眼空空地问我,任老师,田镜会不会恨死我了。我其实挺庆幸的,因为我以为你终于摆脱他的阴影了。”任曜驹深吸一口气,好像在克制怒意,“结果还是这样,除了片头放开了些,其他的,比你当年那些缩手缩脚的作业好不了多少!”
  任曜驹的口吻回到了大学时代的严厉,田镜缩着脖子,霎时间什么也不敢辩驳。
  “田镜,你到底想拍什么?你从剧本里看到的是什么?你的眼睛发现了这个故事,不仅如此,你还要将你看到的东西展示给观众,在这个过程里你一丁点儿东西都别藏着,你看到了什么就展示什么,不要怕。”任曜驹缓了口气,接着说,“盛兆良拍电影的方式跟你不同,他侧重自我创造,从一粒种子开始,到发芽结果落地再生根,他关心的东西是这部电影整个生长的过程是不是掌握在他的手里,他甚至不需要看,就知道要展示什么,所以他的表达方式都是在为他的创造服务,是一种只有他自己适用的务实的方法,而你不一样,你必须要看,你必须要发现,要认识,你的优点不是创造,而是捡漏!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贬低你,并不是,无数个人里,只有梵高看到了流动的星空,并且画下了它。而田镜,无数个人里,也许只有你发现了电影还有另外一种讲法,用你的眼睛,我要再强调一遍,用你的眼睛。”
  “……”田镜沉默着,他其实一直有种隐隐约约的冲动,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任曜驹口中的,他能“看到”的东西。
  “你还记得有一次我布置了一份作业,题目是《树根》吗?”
  “记得。”
  “有很多学生给我的都是故事片,家乡故土之类的题材,这是环境造就的惯性思维,没有辨识度;不然就真的去拍树根,各种各样的树根,或者就是用延时摄影拍生长或者腐烂的树根,我对这种特别没辙,因为这是收集。但是你和盛兆良没有这么做。盛兆良做这题的时候拍了个很蒙太奇的短片,一个人坐在桌前吃某种切成薄片的东西,我后来才知道那是葛根,某种树根,他一边吃一边变老,盛兆良当时请了大一的舞美学生来给你化妆,妆效糟糕极了,但很吸引人,那个人一边变老,身后屋子的环境也一边变化。盛兆良觉得人就像树根,为了维持给周遭环境的供给,给人际关系的供给,而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虚妄的环境枝繁叶茂,而人本身,不仅受困在原地,还受到盘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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