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便想了这些,王鄞皱着眉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一切与自己何关?何时竟如此在意她?
又想到之前的种种不自觉的心思,仿佛皆为了此人而动。
来不及深思,外头“哗啦”一声,仿佛打落了什么,引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王鄞心情本就不好,推开门面色阴郁地沉声问了句:“何事?”
贻川见王鄞脸色不对,赶紧上来道:“后阁的扫地婢女手脚粗笨,撒了……撒了当日婉仪与贵妃娘娘对弈留下的残局……”
王鄞贝齿咬着泛白的唇,松了松,淡淡吐了句:“既然手脚粗笨,还留着作甚?”
说着,她轻轻阖了门,仿佛什么都未发生,留了那目瞪口呆的婢女开始哭哭啼啼。
王鄞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生气,明明只是小事一桩而已,自己却轻易了了这不当心的婢女的前路。
棋盘残局已撒,再难重回。便如祁无雪的话,她本就是个无耻小人罢了,只是自己眼瞎,竟又信了这女人,让自己落得如此地步,王鄞一边宽慰着自己,一边叹息着。
她负手望着窗外树影重重,沙沙作响,她想起月前为求安心抄写的那诗经,最后停在“月出皎兮”那阙,此时月末,无月,亦无美人,只心有所向,倒应了劳心悄兮一说。
王鄞兀自一笑,又想了什么不相干的,本末倒置,竟忘了如意所托。
想起如意,王鄞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眉头再次紧蹙。然而方才听祁无雪与槐桑的对话,想来祁无雪有相助之意,只是说到那“旧情”又是何意?再者便是自己哥哥——王濯,难不成她们的目的还牵涉自己家人?王鄞想了想,没想通,夜风习习从窗口灌入,拂起墨发于身侧,如蝶之双翼。
翌日晌午,王鄞正慢条斯理用着膳,贻川蹦跳着进来一脸慌乱:“婉仪婉仪,奴婢方才经过重旸宫,远远瞧见皇上从重旸宫出来,怒气冲冲,甚至连贵妃娘娘都难以令其稍许展颜……”在王鄞的目光下,贻川终于平静下来,抚着胸口,眨眨眼,“大抵那如意容华又惹了皇上不快,不过这次瞧着比上次严重多了,奴婢觉着皇上的脸都歪……啊呸!”
差点祸从口出,王鄞望着反应机敏的贻川,终于没忍住,阴沉许久的心情终于亮堂了些,笑着说:“跑累了罢,一起坐下吃点,稍后只能再去趟重旸宫了。”说着,王鄞垂了眼睛,贻川歪着脑袋,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掰弯一个人好难( ̄▽ ̄)
☆、第二十八章 想出宫去见情人?那就去吧
祁无雪不在,只留了几个扫地的小宫女见着王鄞相顾无言,眼珠子乱转。
“娘娘可在?”
果真是祁无雪手下的人,平日里被恐吓地响亮话都不敢说一句。宫女只怯怯道:“娘娘去了凤禧宫,同皇上一起……”
想必皇帝是被这石头般臭脾气的小公主给气得不行,正讨论着如何给她点颜色呢。王鄞转而又问道:“那么如意容华可在?”
小宫女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确定道:“在……吧。”
好不容易在这不靠谱的小宫女的指引下寻到了偏僻的镶玉厢,站在门外敲了许久的门都不见有人前来开门,又听得里面一片安静,王鄞正想着难不成如意被带去了皇后那?还是偷偷溜走了?
正准备先行离去,终于,门开了条缝,穿着普弥族服装的侍婢探了个脑袋出来,在王鄞身上望了一圈,终于认了出来,像菩萨再世一般激动地差点跳起来,说着奇奇怪怪的语言,可吓了王鄞一跳。
被拖着进门,却发现如意立于桌前,桌上堆着些简单的衣物,还有些日常用品,下面垫了块宫中今春新进的贡锦,摊在桌上,四角光滑如水顺着桌面流下,泛着点点细光。
王鄞微微蹙眉,扫了一眼便道:“怎的?打算飞出宫去吗?”
如意静静坐下来,脸上镇定极了,她望着王鄞的眼睛,丝毫没有畏惧:“是。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想好了,走得越早越好,走了就不再回来了。”
王鄞笑了笑:“果然小孩子脾气。”说着,她走近桌前,拎着那云锦一角道,“光凭这布料,把你从京城内外翻出来就易如反掌。如意,你就如此置你的父汗,你的族人于不顾了?皇上的脾气你不清楚,我可是清楚得很,你这么一走,不说你自己,便是普弥整个都岌岌可危,甚至你的濯哥哥同样危险。牵涉到哥哥,我绝不会让你如此鲁莽。”
如意听着有些动摇,想了想,还是咬着牙说:“我不管了,我已经想好了,既然父汗能下决心把我卖了,我就也能下决心不再替他考虑。什么族人,什么父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话虽这么说,然如意眼神依旧有些不忍与痛楚,故作着平静,望着王鄞道,“姐姐你放心,我找到濯哥哥后便与他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不会被皇帝找到的,不会连累濯哥哥的。”
真是个稚气未脱的天真姑娘。王鄞无奈地叹口气:“你就这么坚信我哥会同意你的做法?你真正了解他的想法和为人吗?如此冲动,你考虑周全了吗?凭着一腔毫无章法的热血,成功的极少。”
是的,如意只了解和她在西北大漠共骑马同痛饮的王濯,却不知为国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的他,不知他为顾全大局隐忍苟且一载余。这些如意皆不知晓,却如此不管不顾地贴上去,简直就是飞蛾扑火。
所以说,沉在爱情里的女人都是盲目了罢。王鄞嘲讽地想着,却浑然不觉自己亦在祁无雪处如昏头般跌跌撞撞。
苦口婆心劝了半晌,如意本就并不坚定的内心终于动摇,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坐在圆凳上,一副绝望又急切的神情让王鄞有些不忍,王鄞叹口气轻轻拍了拍如意的肩头:“不必急于一时,机会存着总是给耐心的人,鲁莽而行只能坏事。”
如意点点头,皱着眉说:“道理我都懂,可你不知道今天皇帝非逼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王鄞大抵知道这不喜欢的事是什么,只是人在宫中……没想完,院中便传来尖细一声“贵妃娘娘到——”
王鄞眉头一皱,起身赶紧冲身边几个依旧没缓过神来的普弥侍婢招手,这桌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叫祁无雪这眼尖心细的看见指不定横生出什么事端,虽说其大概有心帮如意,只是此事牵涉自己哥哥,总归不放心将其交托外人。
侍婢听不太懂中原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桌上衣物等抱着胡乱塞到橱内,随手一合,差点将扇叶都震了下来。
刚手忙脚乱地收拾完,祁无雪便施施然走了进来,她不经意环视了圈,衣橱缝中还夹着塞入衣物的一角,侍婢与祁无雪的眼神撞上,打个哆嗦,忙往边上一缩,遮住那从缝中露出来的衣裙。
心中大致有了底,祁无雪装着毫不知情地冲王鄞眯着眼微笑:“不知姐姐竟也在这,昨日的淤青可好了?”
没想到祁无雪第一句会问这个,王鄞想也不想便道:“谢娘娘关心,有娘娘良药,自然好全了。”
“真的?我看看。”祁无雪愈发过分,上前便过来准备拉起王鄞的手瞧瞧。
王鄞往后退了步,岔开话题:“方才听闻如意容华惹了皇上生气,嫔妾与容华交好,便擅自过来看看,望娘娘不在意。”
祁无雪没想到自己昨日弄巧成拙被偷听去的话竟让王鄞又如此生分起来,心中后悔极了,默默收回手,讪笑道:“无妨无妨。”说着,又望向站在一边不声响的如意道,“上午容华你做得确实有些过分,皇上毕竟是皇上,是九五之尊,岂是你能抗拒的?本宫刚从皇后处回来,好说歹说才免了你的责罚,不然几个月的禁闭是少不了的。”
祁无雪软硬兼施,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只是如意此刻心比铁硬,咬着唇抬眼望了望祁无雪,动动嘴皮子,好歹说了句“谢谢”。
想到昨日祁无雪与槐桑的话,王鄞心中堵得慌,一眼都不想再见到祁无雪。王鄞亦不知自己撞了什么邪,自己从未如此感情用事,那一年幽禁之后更是心如止水,为何总能被这女人搅得浑浑噩噩?
王鄞作个揖,道:“既然如意容华此刻无事了,那么嫔妾就先行告退了。”
祁无雪张了张口想要挽留,又瞥了眼如意,只好望着王鄞笑道:“嗯,那我不送姐姐了。”
王鄞略颔首,侧了头便转身离去了。
祁无雪望着王鄞的背影心中有些酸涩,叹口气想着:姐姐你还果真绝情,只因昨日几句话竟连看都不愿再看,当真令你如此厌恶?
祁无雪站在原地有些发愣,早知道一发觉王鄞听墙根便赶紧走远算了,竟还邀功似的提帮她一事,槐桑这没眼力劲的,竟弄巧成拙,惹得现在进退两难。祁无雪叹口气,没办法,口说无凭,还没办法解释,只好先解决了如意这码子棘手事以表诚意罢。
如此想着,祁无雪终于缓过神来,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笑容对着如意,那眼神,猜不透其所想,盯着只让人觉得莫名的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