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鹰!”三首蛟叫道,“你倒是忠心护主,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逆天鹰正想说什么,一张嘴便呛了一口水,转眼间变成人形,急道:“你就是三首蛟?那还啰嗦什么,还不快带主人出去?!”说完又呛了几声,他毕竟是一只鹰,在水里虽能呼吸,却还是十分不习惯的。
“舅舅!”沉香疾步来到逆天鹰身边,但见杨戬被逆天鹰紧紧抱在怀里,双目微合,面色雪白,呼吸极为紊乱,“舅舅,你怎么样?沉香来救你了……”
“没事了沉香,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免得共工追来。”敖春俯身按上沉香的肩膀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沉香恨极地向不远处共工的居所扫了一眼,似是要把这里的一切都牢牢记住,要把共工带给杨戬的痛苦全都记住。逆天鹰抱着杨戬,被三首蛟含在嘴里带上岸去,沉香则是依靠敖春上岸。五人一上云头,沉香便忙不迭要检查杨戬的伤,却冷不防被逆天鹰一拳正中脸颊:“你给我滚开!我才不管你是谁的外甥,你再敢动他一下,我就把你吃了!”
沉香听了,却是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不留给自己,爬起来便又上去给杨戬把脉。果不其然脸上又挨了重重一拳,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半边脸肿得老高,可是他愣是把下唇咬得出了血来维持清醒,依旧握着杨戬的手腕不放。逆天鹰快要气炸了,抬头瞪一眼三首蛟,三首蛟也是一脸烦闷地别着脸,显然是早就对沉香失望之极,如今更是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杨戬其实一直都醒着,但他知觉麻木,除了痛之外,其他什么都可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然而当沉香的手覆上他腕子的一刹那,他却忽然睁开了眼,低唤了一声:“……沉香?”
他的声音嘶哑非常,简直如同喉间被一层砂纸在磨,光是听着就觉得痛。沉香连连点头,却发现他好像根本看不见,尽管睁着眼睛,目光却不知落在了哪里,空空茫茫,没有焦距。他的泪水再次滑落,只是极力控制着自己不稳的声线,答道:“是我,舅舅,是沉香……”
杨戬微微蹙起了眉,似乎感觉到了些许光线,哑声道:“回邙山……”
“不!舅舅,我们不回邙山,”沉香终于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沉香带你回家,回华山……娘也很担心你,你现在这样,不能一个人住在邙山了……”
也不知杨戬听见没有。他耳中全是一阵阵轰鸣声,沉香说了什么,全被那声音给吞没了。他习惯性地想抬起手来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麻的,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勉力睁开眼,只看见沉香模糊的脸浮在半空当中,时近时远,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头部实在是痛得很了,他微微张了张口,声音几乎弱不可闻:“别说了……头疼。”
头疼。杨戬是要疼到什么地步,才能说得出这两个字来?
沉香捂住了嘴,把脸埋在袖间,不住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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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华山行,敞心扉血缘难断
沉香等一行人回到华山,将杨戬安置在里屋中。逆天鹰是个挑剔的主,见屋中摆设一般,还想发作,却又见整个刘家也就是一座小屋而已,算上不上寒碜,但也绝不能称作富丽堂皇。这么一来,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又见沉香凑在床前,而外面正好快步走进来一个淡蓝衣衫的女人,他心里就万分不舒服,仿佛爬上了无数只虱子一样。三首蛟在旁看着他说风凉话:“难受吧?拜杨戬所赐,就是这样的日子,我一声不吭过了五十年。”
杨婵快步进屋,见沉香跪在床前,便知事情不妙;可她又不敢近前,只抓着敖春问:“我二哥怎么样了?!老君能救他吗?女娲娘娘能救他吗?!”
然而敖春哪里知道这么多,充其量只看一眼沉香,低声说:“杨戬看来不好。”便闭上了嘴,任杨婵怎么问,也不说了。杨婵见他不答,心中更加没底,抬头见三首蛟在,便上去问他。三首蛟还没说什么,逆天鹰便没好气地说:“你去看一眼你二哥会怎么样?脏了你的眼睛吗?!再在这里啰嗦,我就——”
“娘,”沉香忽然站起了身,他仍然低头看着杨戬,声音也十分低沉,“娘,舅舅没事。他就是……没法休息。”
他不敢说得太多,不敢说他遭了天谴,神斧造成的伤又在崩裂出血,恶化得相当厉害。杨婵之所以宁可问别人也不愿上前来看杨戬一眼,就是因为她不敢面对杨戬重伤难治的事实。好像当年一样,杨婵获释三十年,才能鼓起勇气问起杨戬在北邙山过得如何。她不能面对的不是兄长的严厉和过错,只是她不想看见杨戬那般虚弱的样子。他是她唯一的神祗,如果连他也……要是没有了依靠,她会害怕,她会无法面对未知的将来。
尤其是现在,刘彦昌还背叛了她,她又怎么能有勇气去面对刚刚从危险中挣脱出来的二哥?
但这些话要是说了出来,一定会被人嘲笑的吧。而杨戬大约也会很无奈,会像以前一样微笑摇头,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听了沉香的话,杨婵才慢慢地步步上前,远远地看了杨戬一眼。只见他身上还裹着沉香的外衣,里面那层墨色该还是他自己的衣物,胸前隐隐有数道血痕,也不知是不是新伤;额上神目流下淡淡的血色,脸色很白,双眉轻蹙,嘴唇干裂出血,虽然微微睁着眼睛却仿佛根本看不见什么一般。再看他的手,那双手曾经将她抚养长大,为她穿衣穿鞋,为她洗衣做饭;他也曾用这双手将她护在身后,就算它们有多么荏弱多么稚嫩,幼时的她一直固执地以为,只要有二哥在,无论来了多少天兵天将,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不会害怕。
这辈子她只有过两个噩梦。一是父母的死,二是杨戬的死。后者以前或许只是她的臆想她的杞人忧天,可现在,或许已经不是了。
杨戬的性命,的确岌岌可危。
她想握住他的手,却颤抖着不敢触碰。他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全无知觉。但那上面全是针孔,尤其是指尖、指甲和指节上,皮肉翻出,鲜血淋漓,又因为被海水泡过,几乎已经开始溃烂,让人看了都痛得喘不过气。她简直难以想象这双手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双照顾过她的手,这双与她切磋过武艺的手,这双执起笔来,字迹如此漂亮清秀的手,这双曾在杨府艳阳下与她对弈的手,有一天竟会变成这般……这般令人目不忍视的模样……
她怕他痛。尽管在她眼中,她的二哥是天不怕地不怕,最了不起的神,可她还是会怕他痛,怕他皱眉,怕他流血。然而她曾经却为了刘彦昌,而……
对不起,对不起,二哥……她无声地哭泣,心痛得快要窒息。
“别说这么多了,刘沉香,你可知谁能解开共工给杨戬下的符咒?”逆天鹰道,“起初他们只是想尽办法不让他睡觉,又一次次把他从昏迷中折磨醒。后来刑罚也没用了,共工就给他施了符咒,强行维持他的意识,就是要把他折磨致死。”
“我这就上天去请太上老君,”沉香道,“至于符咒,可以让我娘用宝莲灯一试。”
敖春道:“这恐怕不行。天地间来回一次就是几个月,请老君怕是来不及了。不如待我回东海请神龟来,他医术高明,或能医治。”
“或能医治?那万一不能呢?”逆天鹰反诘道,“万一不能,我要你们整个东海来偿!”
“逆天鹰!不得放肆!我相信八太子所说。劳烦八太子这就回一趟龙宫,请龟丞相来此。”
见沉香至今如对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话语间也有些难言的疏离,敖春勉强扯起笑容,也同样客套地回敬了一句感谢,便驾云而走。逆天鹰如今与三首蛟一样被削去了神籍,变成了妖,上天请太上老君是不可能的;又不放心这条小龙是否真的能办事,便摇身变回原形跟着他走了。
屋中最终只剩下三首蛟、杨婵、杨戬和沉香四个人。沉香安抚完了杨婵,让她帮杨戬把皮外伤和体内的符咒去了,自己则带三首蛟到了外面。三首蛟早知道他想问什么,刚走进院子,不等他问,便直言道:“杨戬让我附在你斧子上,否则丁香的魂魄一旦投胎转世,你必定拿不起神斧。我现在出来了,神斧镇在海底,也不可能有谁能拿走,这点你可以放心。”
“你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沉香黯然道,“你会在神斧里,是杨戬下的命令。但是他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我拿不起神斧,我这仙凡结合的妖孽早点死,他不是更高兴?”
三首蛟仰天大笑:“仙凡结合的妖孽?你在说你自己,还是在说杨戬?三界之中谁不知道,杨戬乃是欲界女神瑶姬与凡间书生杨天佑之子。你难道不知道?”
沉香大骇:“……我不知道。我娘也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如果杨戬也是,他为何又要……”
“为何要压妹杀甥?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三首蛟反问道,“杨戬是司法天神,他不这么干,玉帝王母会饶了他么?你就想着杨戬怎么不肯放过你,却从没想过,如果杨戬放了你,谁又来放了杨戬?你就这么做他的外甥?至于他为何要我帮你,杨戬心思太深,我本与他心灵相通,却也不能洞悉。有什么话你不如去问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