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看到的希望也是任校长。真的是只有这个路子可以帮帮我了。爹为了去找任校长,还专门买了两瓶酒,给任校长送了礼。然而,他得到的答复是,任校长对我的情况很清楚,而且一直在关注着我的情况。但是,任校长认为我是一个他还从未遇见过的特例,不能用常规的和一般的办法对待。我的性质真的是非常严重的。一个学生身上存在着稳定的“反社会”,甚至于“反社会主义”的特性,这是我们学校和老师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和容忍的,无论如何也要纠正和改造过来的。所以,如果我是其他情况,这个忙他是一定要帮,把我转到哪所学校去读书或让我暂时退学当农民劳动锻炼一段时间都可以,就是他亲自去那些学校打招呼、亲自把我送到那些学校都可以,可我是这种情况,他就绝对不能这样做了,再大的人情也不能这样做了。对于我这种情况,他身为一个校之长,有全部的责任和义务把我就留在他的学校,就在他的学校改造过来之后才让我走向别的学校或社会。只有这样,才是既对我负责,也对社会负责。任校长还说,因为我的情况太特殊了,这已经是学校在会上决定下来的了。任校长还说,我小学毕业上初中也得在他的学校上,在哪个班上上,哪位老师任我的班主任,都已经是在会上定下来的了。总之,一定得将我在他们手里改造过来后才会允许我到社会上去或去别的学校,包括升到高一级的学校。
爹对任校长也说到了老师们这段时间用那种态度对待我的考试的情况,他都有两三次在中心校的操场上发现我被撕成了碎片的试卷(他和妈深夜的这些谈论我都听见了)。任校长说他知道这个情况,这也是一种逼迫我改过自新、洗心革面的手段。只要目的是正确的,采取什么手段那都不重要。他们是一定要将我改造过来的,如果这种办法不行,他们还有其他办法。作为国家教育部门和人民教师,他们不会也不应该放弃他们的职责。
这个结果对于我来说那是一丝希望的光明顿时又变成了绝对的黑暗,就像在上帝的黑暗那样黑暗。不过,它也并没有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再说了,不管对什么结果,我都能保持高度的平静,完全纹丝不动,至少外表上是如此。我内心深处立刻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同时也更坚定了不管结局如何,我也不可能让他们“改造”过来的决心。这不是我要他们赌气,不是要和他作对,只是因为我并没有需要他们所说的那种“改造”的东西。是的,我有罪,且罪孽深重,我做一切就为赎罪,但我的罪与他们所说的我需要改造过来的那些东西毫无关系。
任校长如此答复的这个结果对于爹可就不一样了。他比任何一次都还要激动和悲绝。无限地盛赞任校长是多么好的校长,多么好的领导,对我那是无限地关心和爱护,只有任校长对我才是无限关心和爱护,无限的春天般的温暖,对我这样的人任校长就是永远的雨露和阳光,真正的问题是我的确太坏了,真的烂透了,无可药救了。对任校长是无限的感激涕零,而对我就是悲绝。说来他从来也没有对我不是悲绝,到了这一步,能够看得很清楚的是,如果他不是向来对我都是悲绝的,也不至于弄成这样一个结果。但这一次显然是不同了,他这一次的悲绝是真的悲绝了。当然,打,往死里打。但这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我感觉到的是,就算我不在乎自己的毁灭,把他置于这样悲惨和绝望的处境,也是太可怕太残忍了,是我太残忍了,做出太可怕的事情了。但是,到底该怎么办呢?出路在哪里呢?
第162章 第 162 章
6
又去中心校考试,一到中心校就看见“总负责老师”拿着我上次考试的卷子站在操场上,一大群老师和学生围着他。我听见他们在十分热烈地讨论,从我这份卷子的答题看,我不只是有稳定的“反社会”、“反社会主义”特性,显然还有“反党倾向”。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没有批改这份卷子,也有评说议论完了就随意让它流传的样子,而那群学生则是等着我这份卷流传到他们手里,然后他们就像我们沟的小孩子们对对待我的作文一样对待这些试卷的样子,这群学生的每个人的姿势都在说:这就是他的试卷应得的,我们也是在尽我们的责任和义务,我们时刻等待着尽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反党倾向”和“反社会主义”本身有什么异同,这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们在这么说时所想要传达出的信息就是“反党倾向”是比“反社会主义”严重得多、性质升级的犯罪,而对于人们,“反党”作为万罪之罪、万恶之恶也已经深入到了他们的骨髓。所以,事实是,当他们说我“反社会主义”时,那是抛出的一枚□□,当他们说我有“反党倾向”时,那抛出的就是一枚□□了。他们看似不再管我了,由我去了,只是随意对待我的试卷,实则是他们操纵着一切,操纵着所有人对我的态度和眼光,他们说我是什么那我就是什么。所以,他们说我有“反党倾向”时,那抛出的就是一枚□□。
也许,我的感觉超过了事实,如果我继续保持我的平静,继续面对什么都以岩石为我的榜样,哪怕是身子里所有东西都已经被烈火烧坏了、洪水冲垮了也仍然尽可能纹丝不动,继续写我那样的作文,继续像我那样答题,继续招来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恶评和罪名,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我的学能够好好上下去,我的考学考大学也不会遇到什么外在无法克服的困难,总之,不会有事,什么也不会有,一切不过是个美好而轻松的游戏罢了,离悲剧性的事情还差十万八千里,而且就算有事也可以当它不算一回事,看看结果到底会怎样,就算是我非死即疯那死和疯到底是怎样的也值得去经历一番,毕竟这世界上有被逼得非死即疯的人而不是没有,我为什么就不应该遭遇这样的事情呢?再说了,非死即疯就是悲剧吗?就不是一个轻松的游戏而已吗?就不是什么也不是,什么也谈不上吗?
但是,在我感觉到,也看到了,当他们抛出这个东西时,它就是一枚□□在老师们中间,在所有学生中间,在爹那里爆炸了,在所有人那里爆炸了,它也是一枚□□在我的生活和世界中爆炸了,我已经到头了,真到头了,不可能再延续一分一秒了,这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就是这天晚上上床后在床上决定的。从听他们说我有“反党倾向”的那一刻起,我就看什么都是我已经被这枚□□彻底炸烂的了,在整个考试的过程中,在回家的路上,回到家里,看什么都看不到我的人生还可能像这样继续维持下去,特别是看到那么多的人,我认识不认识的,老师们,学生们,我们沟里的人,我们院子里的人,我们家里的人,还有在我的生活中扮演着太重要的角色的我爹,我更看不到我可以就像这样维持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我的明天已经是也必须是永远的黑暗了,我非死即疯,变成黑娃第二,已经不是未来的事情了,甚至于不是明天或后天的事情了,它已经来了,就在今天,就在明天天亮到来之前,它就得变成现实,我已经绝对不可能就像这样看到明天的太阳升起。
这天晚上,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深夜了,一家人都睡着了,也都暂时忘记了我的悲剧和我给他们和这个家带来的不幸,我还静静地看着我已经不能看到明天太阳升起的现实处境的汹涌澎湃。家里静静的,我居然还听到了爹的鼾声,睡得很平和安静的鼾声。这一天他都是很平和安静的,没有打我,没有骂我,现在,他睡着了,更见平和安静。深深地听去,听到不只是爹,妈和两兄弟也都深深的进入梦乡了,一院子的人也都进入梦乡了,我们整个沟的人也全都进入梦乡了,中心校的老师们和任校长他们也全都进入梦乡了,即使没有进入梦乡的也都只是在做他们自己的事情,这些事情于我仅仅是天空中最遥远的星星冷寂的闪烁。所有这一切更是切肤入骨地让我看到我已经没有明天了,不能就这样看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了。
就这样,我如被逼到了悬崖边缘被迫纵身跳下悬崖一样做出了那个决定。我轻轻地、平静地,也是深沉地对自己说:“好,给你们一个绝对完美的报复!”这就是我做出的那个决定。不过,必需说明的是,虽然我用了“报复”一词,但它的字义更接近“答复”、“回答”而不是我们一般会那样理解的报复。那个决定好像早就已经成熟等着冲将而出地穿透我向外边冲来,就要脱口而出时我想要说出的是“报复”一词,但等这个词出口之后我才发现它的词义不是“报复”而是“回答”、“答复”,也才发现其实这句话不是我说的,而是我内在的神,那种我始终都屈服在它面前的超越的力量和主宰者说的,决定也是它为我做出的,我以为是我自己的决定,所以我用了“报复”一词,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所以我发现这里“报复”一词的实际意思是“回答”和“答复”。事实也证明我为这个决定而有的行为也只是在“回答”、“答复”他们,而不是在报复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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