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令狐冲点点头,很快就将此事忘在了脑后。如今他在东方不败面前胆子当真是愈来愈大了,此刻竟然在心中开解自己道:比起将人点穴放倒的罪过,弄丢一支洞箫一本曲谱也不算甚么大事了;总归自己行事已经得罪了他,再多一件又有甚么打紧?
二人直接靠着墙根坐下,将近日彼此经历向对方讲述了一番。只是,令狐冲没有将自己受到的排挤说出来,林平之也没有将这一路遇上不少来找茬的邪派人士的事告知对方——好不容易重聚,岂能让对方因自己而烦忧?这正是两人共同的想法。
自从令狐冲被东方不败带走,林平之就一直心神不定,有时为自己无力阻止而愤恨,有时揣测着令狐冲与东方不败会否日益亲近。他这些日子刻苦练剑,纵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接近家乡、仇怨更深,却也是因为不愿再为令狐冲的事胡思乱想。如今二人再会,林平之只觉心中思念、怀疑一并消散,只剩下淡淡的喜悦与平和。
“大师兄,你我若是一直这样就好了。”林平之轻声喟叹。令狐冲轻笑,不予回应。
这世间又不是只得此二人,怎能一直这样下去?
“小林子,我和妈妈来看你……大师兄!?”林平之坚持要一人独居于向阳巷老宅,岳不群夫妇只得依他。岳夫人对弟子极为爱护,这日便买了些水果与岳灵珊来探视,不想恰好遇上了令狐冲在此。
岳灵珊从来都将令狐冲当大哥视之,如今一见、激动难抑,便也不顾对方身份何如,直直奔到对方面前,边哭边笑道:“大师兄,你……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再不回来见我们了!”
令狐冲见她真情流露,心下感动,不由微笑道:“你我有同门之谊,即便我离了华山派,从前的情分亦不会断了。”然而待他目光转向岳灵珊身后之人,就不由自主地惴惴不安起来。
岳夫人见了令狐冲亦是有几分激动,却是将自己的情绪抑制住了;待岳灵珊哭声渐消,岳夫人才道:“珊儿、平之,你们先进屋罢。我有话单独与你们大师兄说。”
***
能让令狐冲感到畏惧的,无非东方不败与宁中则二人。前者是因为自己与其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又摸不准对方的脾性;后者,却是因为对方待自己太好,以至于此刻面对其人便会生出些愧疚感来。
岳夫人盯着他面貌许久,才叹息道:“我本想在你师父消气后劝他接你回来,不想我们行船途中听闻你上了黑木崖……冲儿,你本不该和魔教中人结交的。”
令狐冲想了想,遂在宁中则面前跪下。他无法辩解;若他没有离去之心,岳不群也“逼”不动他。他也无法给出承诺,说从此不与正教为敌;毕竟五岳剑派中人见了他便要除之而后快,他又怎能坐以待毙?
宁中则面上半点愠色也无,只是有些无奈——这个徒弟也是个倔的,只要下了决定,就算面前是绝路也会一往无前。“冲儿,你还怨你师父,是也不是?”
兴许是宁中则柔和的语气太令人安心,令狐冲居然真的说了实话:“徒儿最初……是恨的。然而现下,却已不怨了。师父师娘从前待我如父母,这情徒儿一直铭记于心。虽然徒儿已入魔教,日后却绝不会与华山派为难。” 在令狐冲想来,五岳中其他各派与自己半点关系没有,与之交锋也没有容情的必要;只有曾经的同门,还值得自己手下留情。因而便向宁中则作此承诺。
宁中则将他扶起,说道:“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师娘也听说过一些。每每遇上五岳剑派之人,你都只将其打败、却不曾取人性命。你能保有这份良知,师娘就放心了。你师父不再视你为弟子,我却是依旧将你当做徒弟的。”
令狐冲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心道:师父虽然给我抹黑、在我背后捅刀子,师娘待我却是极好。日后若华山派有难,我可要尽力相助;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师娘对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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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林湿地会一点点成长并黑化起来的,不然怎么推大湿胸?╮(╯▽╰)╭
福州
那行于街道上的女子,步履轻盈、明眸含笑。兴许是难得与心上人一同逛街,这少女衣着不似往日的朴素,而是一袭柔粉罗衫,顾盼之间,婉转妩媚顿生。
有女如此,该当有个玉树临风的男子才配得上罢?偏偏,在这姑娘身边亦步亦趋的少年,长相普通不算,还哭丧着脸不停说着“小师妹你买够了没?师兄我的手都要累断了”云云。
令狐冲盯着不远处那违和感甚重的两人看了许久,终于向身侧之人轻声道了一句:“你怎么就让陆大有这傻小子抢了先?”语气中不无恨铁不成钢之意。
在华山之时,令狐冲与岳灵珊、陆大有还算得上亲近;对方相邀游览福州城,他便应了下来。须知,如今岳不群一见他就以“令狐堂主”相称,丝毫不掩讥讽挖苦之意;师父都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换了其他的华山弟子,哪里还敢与他多说半句话?岳灵珊与陆大有却还念着往昔旧情,这让令狐冲如何不感动?
陆大有中意岳灵珊,令狐冲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如今这两人修成正果,他本该高兴才是。但在令狐冲心里,林平之的分量自然是重过二人;他本希望林平之能娶岳灵珊、从此前途无忧,如今看着岳灵珊与陆大有在面前打情骂俏,不由暗自叹息。
此前,林平之正为令狐冲介绍当地风俗与名胜;闻得此言,面色虽然不改,语气却是冷了三分:“我心中原本只有报仇之念,自大师兄离去后又日日记挂于你,哪里有心思去讨好师姐?”
令狐冲听他话语中似有埋怨之意,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有些愧疚:那日自己可是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当时他有伤在身、心情烦躁,只想着要赶对方离去。如今想来,说不得自己就伤了对方的心。林平之一心为了自己而来,自己却是当头一盆凉水泼了上去,怪不得他对自己生怨。
林平之停顿片刻,语气又恢复了平静:“师姐与六师兄之事说来话长。当日我们离了开封、继续行舟南下,途中遇上了五毒教一行。那位蓝教主驱船与我们同向而行、执意要上船来拜访,师父师娘无法,便让她上了船。谁知,她先是以敬酒之名用浸了毒物的酒水为难我们,离去之时又在船上投了毒。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匆匆弃船上岸……”
令狐冲诧异道:“竟有此事?”他在黑木崖时虽不曾与五毒教中人照面,却也知道此教在日月神教麾下。五毒教与华山派原本无仇无怨,如今上门找茬,难不成是有人想为自己出气、因此着蓝凤凰前去?这可真是……太贴心了。
想到自己匆匆离开黑木崖的缘由,令狐冲不由后悔。对方“酒后乱性”将自己当作了女子加以轻薄,这是万万忍不得;然而自己点倒对方之后不道歉反而逃走,此举着实不该。当即下定决心:待我回了黑木崖,定要郑重向东方道歉才是。
林平之答道:“可不是?说来也怪,先前那蓝凤凰敬酒之时,只有我一人喝了;之后众人皆呈中毒之象,也只有我一人没事。”闻言,令狐冲笑道:“也许那位蓝教主见你是个翩翩美少年、又极具胆量,因而对你手下留情了。”
林平之摇头道:“大师兄休要取笑我啦。其实我见了那些蜘蛛、蜈蚣也觉害怕,然而身为华山弟子,岂能让这左道人士看扁?事后师父说,那酒水十有□是解药,我是误打误撞先一步解了毒。当时我们上了岸,想在小镇上投宿;不曾想那女子狠毒至极,竟然留了活的毒物在船上;师姐一时不察,便被毒蛇咬了脚踝。”
令狐冲一惊,忙追问道:“然后呢?”江湖中人少有人敢去招惹五毒教之人,只因其下蛊用毒之法太过奇诡,对方若有心加害,便是防不胜防。他与岳灵珊一起在华山长大、尚有一定情分,如今听闻她遇险,自然心中焦急。
不知想到了甚么,林平之竟然微笑起来:“后来?当然是毫无大碍了。师父着人为师姐允出毒血、又使内功加以救治,自然解得剧毒。可是那自告奋勇为师姐允毒之人一时不慎、将毒血咽下腹去,自己竟也中毒了……”
说到此处,令狐冲已然明白事情原委。看着不远处并肩而行的一双少年,令狐冲笑道:“原来。这么不经大脑的事也只有陆师弟做得出来,他还真是傻人有傻福了。”他原本还觉奇怪,林平之生得俊俏、又是岳灵珊喜欢的性子,怎会让旁人钻了空子去?这下他的疑惑算是解了。但凡女子,大多希望自己的如意郎君是一心为自己、甚至奋不顾身。林平之心思不在岳灵珊身上、对她太过冷淡,实在比不得陆大有对岳灵珊的无微不至。
想到此行目的,令狐冲不禁叹气道:“我还以为‘岳掌门的女婿’早已是你囊中之物,待你们到了福州定要论及婚嫁之事,因而特意赶来想向你提前道喜。不想,这‘喜’竟是泡汤了。”
怒火猛地燃起,林平之不由停住了脚步。好容易下定决心恋上不该爱之人,对方对自己一片心意丝毫未察不说、还天天想着把自己推给别人,任谁都要生怒了。当即沉声问道:“大师兄就那么希望我能娶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