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将盘旋在脑海里的人像驱逐出境,骆迁皱眉,集中精力开始处理手上的case,建立相应调查目录,人员名单,踩点地址,并开始像顾宇锋一样在自己先前立起的纸板上贴上不同的人名和资料相片并根据自己的调查线索连接人事物之间的关系。
在办公桌前一坐就到了晚上。
骆迁在遇到第一个瓶颈后才终于觉察到自己已然饥肠辘辘。
然而刚一闲下来,首先冲入脑海的不是去哪儿吃饭的念头,而是下午在雇主办公室看到的相片中自己万般思念的男人。
他来到这个城市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重新开始,就算是自我安慰式的催眠方法,他也不想随便遇到什么事情便被过去那种呼啸的思念情绪击倒在地。
留着顾宇锋的电话已经让他感到自己有了情绪上的弱点,但下午的意外让他恐惧地意识到——此刻他似乎又看到了和过去连接的侥幸。
他的雇主认识邵彦东,那么他不能保证自己在未来的工作中不会若有若无不受控制地打听邵彦东的消息。
胃此刻已经相当酸痛,骆迁坐在椅子上被数种思绪折磨着。
那种思念的情绪异常强烈以至于他几乎忘记当初自己决绝选择离开的理由。
而一追寻源头,那种绵绵不断徒刑般的痛楚又会一点点侵蚀他残存的理智神经。
骆迁将其中一个文件夹扔在桌板上,抬头看着各种照片和用棉线连起的地点,他知道自己遇到的死胡同实在不容易转出。
起身到厨房冲了杯速溶咖啡,骆迁揉着隐痛的太阳穴回到卧室。
勉强喝了几口,那不敢恭维的味道逼迫他不得不放下杯子。
调出手机中的通讯录,他翻出和E城仅有的联系人,看着对方的名字左右踌躇。
神经在突突跳动,小腹也莫名因为紧张而隐痛起来,骆迁沉静了许久才终于按下拨号键。
连接音响了数声后被对面男人接起。
对方似乎刻意压着声音,用一种骆迁听上去相当高冷的语气开口:“有事么。”
一听对方这种反应,骆迁立刻意识到——此刻的顾宇锋不方便说话。
而这个点给对方打电话,顾宇锋不方便的原因只有可能是——
邵彦东跟对方在同一个房间。
这种可能性闯入脑海的瞬间,骆迁感到自己整个掌心慢慢开始浸染冷汗。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下意识也压低声线,似乎生怕自己的声音从顾宇锋不算隔音的手机泄露而出,被跟对方同房间的某个男人认出:“我这边在处理一个案件,有个特殊地点需要你帮忙提供点资料。”
“好你等我一下。”
骆迁听到顾宇锋沉闷的步履声,随后是一阵关门响动。
意识到也许对方回了自己房间,骆迁等了一会儿,对方才再次开口。
这回,顾宇锋的音色听上去正常了许多:“小骆?”
“嗯。”
“处理案件?”对方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已经找到工作了?”
“谢你了。”骆迁浅笑,“华越效率挺高,帮我找了几个面试机会。”
“挺好。”顾宇锋点头,“H城这地方,你在哪家事务所?”
“剑星。”
“——剑星?”顾宇锋似乎也有些意外,他滞顿了一会儿,缓缓接上,“哥们儿,可以啊。”
“这地方——有这么神?”骆迁苦笑。
“有。”顾宇锋毫不掩饰。
“既然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来?”骆迁调侃。
顾宇锋玩笑着说:“像哥这么要面子的,懒得跟那家伙争锋。”
“是争不过?”骆迁问得很耿直,但对面顾宇锋却立刻觉察出对方的逗弄意味。
“一山不容二虎知道不?”顾宇锋耸肩,“与其跟他杀个你死我活争那么点客户资源,不如各自在不同城市发展,逍遥自在。”
“所以你也认识应总?”
“应——总?”顾宇锋笑,“这小子现在自诩‘应总’了?可以可以,这不要脸精神在发扬光大的道路上裸奔得相当彻底啊。”
骆迁忍不住抿起唇。
随后骆迁向顾宇锋询问了自己需要的地点资料,顾宇锋帮他搞定后,两个男人又陷入了沉默境地。
正当顾宇锋开始寻找话题时,他听到对面男人有些犹豫的声线。
“宇锋,最近……他怎么样?”
知道对方口中的“他”是指邵彦东,顾宇锋苦笑了一下,长长叹了口气。
不知道该怎么跟骆迁形容邵彦东近期的状态,顾宇锋考虑着最委婉的说法,开口:“你是要问他的事业还是个人情绪?”
“……都有。”
“事业方面发展还好,听他朋友秦晴说老邵在公司处理难题可谓是披荆斩棘。”顿了顿,顾宇锋揉着发,疲惫道,“个人情绪方面?呵,你要听实话么。”
“嗯。”
“实话就是,他现在的情绪简直就是一坨烂泥。”
“……”
“你应该知道他的。表面功夫装得有模有样,但实际就是不能在他面前提你。任何跟你相关的,都不行。不能提你名字,不能放能让他想起你的歌,不能走你们以前走的路,不能去你们以前吃饭的地方……太多了。我特么都觉得再过段时间,他可能都觉得没办法呼吸以前跟你一起呼吸的空气。”
“……”
“骆迁,你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会不会后悔么。”
“记得。”
“你说你会后悔。是,没错,这事情要我也会后悔。但重点是你当初离开是觉得没有你的干预他会过得更好不是么,但至少现在在我看来,他现在的样子是我见过前所未有的糟。糟透了。如果你在他身边,就算他家人唾弃他,社会唾弃他,他还有你。他在乎的人在他身边就足够让他战胜所有,毫不惧怕。但现在呢,他拥有的全都是他不想要的,那即便他在所谓的正轨上,他还是恐惧的,脆弱的,可以被轻易打败的。”
“……”
“骆迁,你是他的弱点,但这不代表你走了你就不再是他弱点了懂么。”语气异常严肃,顾宇锋苦涩道,“你这辈子,都会是他的弱点。你在不在,你都是。如果你在他身边,他觉得他能保护他的弱点,但现在你走了,他就很茫然很混沌,他找不到方向,像个丢魂的——”
“够了宇锋,我知道……”不想再听顾宇锋的话,骆迁捏着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我给你打这个电话不是为了让你跟我分析当初那个选择的利弊。”
“……”
“选择已经做了,不能回头了。”骆迁咬牙,“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但这世上有人心和真爱。”
“真爱?”一声叹笑,骆迁道,“就算有真爱,抵过现实的又有多少?嗯?”
言毕,骆迁没再等顾宇锋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就仿佛对方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让他勉强坚定的心从根基动摇。
昏暗灯光下,他孤身一人坐在椅子上,躬身向前,将手机抵在额角一动不动,像死人一般挺了许久才突然爆发地一冲而起,一脚将身后椅子踹飞。
那椅子惨叫着撞上对面墙壁,重重在上面留下划痕。
几乎将掌心手机壳捏碎,骆迁颓丧地看着那墙面,忽的发出一声惨烈而短暂的自嘲笑。
这世上有太多的对错,他以为自己选择的“对”便是对邵彦东和自己负责的。
但此刻这种煎熬的挫败感和痛楚感却让他感觉他选错了路。
错到极点。
像是要戒毒般,毒瘾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作。
他再次意识到邵彦东就是他的瘾。
——这辈子都不可能戒掉。
☆、暖冰05
应酒歌回到公寓时已经将近晚间十点。
下午跟两个客户讨论案件情况讨论了很久,几乎炸断了他余下的所有振奋神经。
进屋便疲惫地揪开领口,他略带烦躁地将那软塌塌的领带扔在沙发扶手上便转身拐进洗手间。
期间洗脸时手机响,他撑着洗手池沿不耐烦地搭眼一看,但捕捉到手机面上的名字时,他不顾手上水滴,径直划开锁屏接听:“小徐。”
听着那边人跟他汇报情况,扯过毛巾擦脸的应酒歌动作一点点慢下来。
像是有什么管子往他神经一点点灌注水泥,他几乎能感到自己每根神经一点点凝结起来的厚重感。
等那边汇报完,应酒歌还没有反应过来,机械地拿着毛巾,直到那边人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嗯,好,我知道了。”挂断电话,应酒歌草草将毛巾扔在洗手池沿,伸手撸了把脸,抬头看着洗手池镜面中自己那张苍白不堪的脸。
——对,应总,关于您要调查的邵先生,他本人的具体住房地点和个人联系方式我都给您发邮箱了,至于对方个人近况,健康方面不太理想,前段时间刚截肢,有待调养;其余更详细的情感方面,邵先生大学毕业后先后交往过几个女朋友,最近一个分手的是男人,但因为跟这位男性|交往时间不长,总体性向分析偏正常,不排除有双性恋可能性。——
皱着眉,应酒歌原地站了一会儿径直拐入自己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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