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断浪、乃至许多江湖人的记忆里,关于段正贤一战成名的故事。
火麒麟冷笑,“所谓故事,自然是不尽其实。”它不欲与断浪争辩,再度陷入往昔的记忆:
当时的火麒麟才通灵智,它在江湖横行,不过是因为深居洞|穴寂寞难堪;它攻击民众,不过是因为诸人忌惮它奇怪的长相抢先伤它;它和段正贤打斗,与其说是打斗,弗如说成玩乐,仿佛一只猫,将老鼠摁在掌心。
只是,这只老鼠不像它,不吃不喝还能体力充沛。
又过了几日,段正贤已经是强弩之末,体力不支的倒地不起。到了这时,求生的欲望胜过了为侠的仁心,段正贤鼓起最后的力气往凌云窟外跑,却被火麒麟一爪子摁在滚烫的地面,生生咽了最后一口气。
火麒麟忆起此处,眼神闪动了一下,略过段正贤的死不提,澹澹的说道:“在段正贤纠缠我的那数十天里,叫他识得麒麟血的妙用,他再窥武道又一高峰,与我再战,趁我不备,割下我腰腹的一块鳞片。”
火麒麟说得轻巧,实际上它以血菩提救活段正贤,只当他做玩具一样耍弄。不料这玩具竟然反扑,凭借血菩提增长了一甲子的功力,最后全数招呼在火麒麟的身上。以麒麟血克火麒麟,倒是他段正贤厉害!
寒冰覆盖火麒麟暗红的双眸,它说道:“伤了火麒麟,甚至有麟片作为勋章,段正贤赢得江湖盛名,却变得不满足。他知道了麒麟血的好处,就忍不住觊觎我的血肉鳞甲,甚至立下遗言世世代代守着凌云窟,企图将我生吞活剥。怎么——传到你们这一代,竟然忘了他的嘱咐?!”
火麒麟明明是质问的口气,却带着浓浓的怒与怨,只让断浪悚然一惊。
断浪稳一稳心神,争道:“我断家先祖根本没有这样交待过,你不必无中生有!”
火麒麟不与断浪强辩,只是一扫眉,冷眼道:“我本意也不是叫你相信,你爱怎么想,又碍我何事?”
断浪反射性就问:“那你为何解释?”
秦霜一听,顿知不妙。果见火麒麟盈盈双眸望向聂风,带着浓浓的情意:“我是说给聂风听的。天真,所以不谋算;笨拙,所以不解释。那不是我,我已经吃过亏了。既然那样重视聂风,就要将一切解释给他听…”
到此时,步惊云已然表明心意,断浪和火麒麟也隐隐将爱与珍视之情透露。秦霜抿着嘴唇,在关注事态之余,也开始考虑——什么时候向聂风表白自己最是适宜?或许,他也应该改守为攻了。
攻心。
火麒麟正在做的,就是秦霜谋划着的。它放下段正贤这段往事不提,说起了断帅。
断帅是在十一年前进入凌云窟的,比起被火麒麟抓入凌云窟的聂人王,要早上几个月。断帅狂性嗜血,并不满足在凌云窟前定居的日子,在他继承火麟剑和蚀日剑法后,终日以四处挑战为乐,力撑断家当年的辉煌。只有在闲余的日子,会回守凌云窟。
尽管好战嗜杀居无定所,断帅一直不敢忘记祖训,否则也不会看见水淹佛膝就义无反顾的冲进凌云窟。他在凌云窟里遇见了火麒麟——火麒麟在被削掉鳞甲后有衰弱之势,一直在洞|穴中养伤。
即使段正贤给火麒麟留下深刻的印象,它并不能认出断帅和段正贤相貌相仿。但是火麟剑在断帅手里,那柄剑镶嵌着火麒麟的鳞甲,在靠近原主的时候,它奋力的震鸣着,吸引着火麒麟的注意。
火麒麟依旧是那个天真懵懂的火麒麟,即使段正贤利用它毫无戒心的单纯将它伤害,可是它依旧压抑着体内的模样,保持着本性的纯良。所以在看见断帅的时候,火麒麟是开心的,它幻化人形,满脸期待的望着断帅,问:“是段正贤叫你来把鳞甲还给我么?”
断帅的答案自然是否。
火麒麟不愿意让断帅带走火麟剑,断帅又不愿意抠下剑柄上的鳞甲。于是,火麒麟留下了火麟剑,同样留下了断帅。断帅从来没有断过离开凌云窟的心思,他是不定的飓风,应该在江湖上收割性命,而不是拘束在阴暗的山洞里。
可是,断帅的力量是单薄的,他无法反抗火麒麟,只能选择顺从。
火麒麟会给断帅觅食,它不愿意这个玩伴像段正贤一样,因为饥饿而死去。它确实有着许多许多的血菩提,尽管是凭着直觉,它也知道,那样逆天的东西不应该被断帅知晓。火麒麟还会和断帅打架,或者说是在断帅每次偷偷离开的时候将他截回来。一来一往的打斗在火麒麟来说游刃有余,它渐渐对这项活动孜孜不倦,每天都翘着尾巴去挑衅断帅。
终于有一天,断帅不耐的骂道:“别烦我!想打架你就再抓个人进来!”
火麒麟果真抓了个人进来,正是聂人王。
聂人王被抓进来,可叫断帅难得的开心!他生平一直视聂人王为宿敌,本以为在这黑黢黢的山|穴里陪伴一只喜怒无常的凶兽就是一辈子,不料还能看见聂人王,只觉得枯燥乏味的生活多了些乐趣!
聂人王与断帅都是率性坦荡的性子,只是遭受颜盈的背叛,心里隐隐有阴暗。又忧心被自己一掌击出凌云窟的儿子,最初的两天都紧锁着眉头。断帅也从聂人王的描述里得知和聂风一起往凌云窟里闯的是自己的儿子断浪,却毫不担心,只道:“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你不放心聂风,可是因为自己教养得不好?”
断帅的话说得直白又刺耳,聂人王听了倒舒了口气,心里的担忧放下了许多。
在这幽深的山窟里多了个聂人王,断帅又一返往日的健谈,渐渐和聂人王谈上了交情。然而,真正在他们感情变得深厚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对决。
南山巅上火麟烈,北海潜深雪饮寒。
这是两把刀的对决,也是断家和聂家声威的碰撞。
每次交手几招过后,聂人王都与断帅相对而笑,指出自己的不足和对方的纰漏。
这样互相增进的成长没有消磨二人的战意,相反,这只是战前的锤炼,为了他们的生死决战,为了那场生死决战输得壮烈,赢得精彩!
火麒麟对聂人王和断帅的打斗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将他们二人的刀剑相交当做杂耍来看待,渐渐就不予理会了。那一天,和平常一样,它冲出凌云窟猎食,再次回到洞里,赫然看见地上躺着两具尸首。
生前是枭雄,死也不过是躺在阴暗的巢穴里。凭借火麒麟良好的夜视能力,却足够看见二人脸上畅快满足的笑。直至死,雪饮狂刀深深的陷在山壁里,火麟剑则被断帅握得死紧…
兵器,是武者的半|身,死时不能怀拥雪饮刀,可能是聂人王最后的遗憾。
火麒麟的话音落下,众人的思绪重归现实,却凝重非常。断浪垂头锁眉,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动着,他沉默不语,无人能看破他眼底的幽深。于楚楚的目光在他和聂风之间逡巡着,至于其余几人,无一例外,他们关注的是聂风,而不是断浪。
即使再隐晦,几道眼神的强烈注视,聂风不可能毫无所觉。他对着秦霜、步惊云的担忧回以澹澹一笑,然后凝眸望住火麒麟,轻轻的叹息道:“决战一场,总胜过困死凌云窟,聂人王是聂风毕生的骄傲。只是,一直误会了你…”
“小火”,这个亲昵的称呼已经卷到了舌尖,聂风又将它吞了回去:“是我愧对了你,无论是何等的后果,我都愿意尝受。”
火麒麟对聂风的生疏十分不喜,挑眉刺他:“即便将那数十刀还回来,也难尝我心头的痛。你,还愿意付出更高的代价么,承受更苦的后果么?”
聂风没有二话,一扯包裹雪饮刀的布绢,蓝色的锋芒一闪而过。聂风反手将刀尖握住,刀柄对着火麒麟,神色自若道:“无妨,今日先还回那十几刀。我聂风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只是更多的苦果,还等我杀死雄霸,再一一受过。”
聂风这话说得毅然决然,秦霜、步惊云和断浪甚至说不出阻止的话语,只能怔怔的看着聂风——阳光沐浴着聂风浅麦色的肌肤,他眉宇间的阴霾终于击散,一种坦然宁谧的气质透露出来,与整个血流成河的庭院格格不入。
这才是聂风。
重情重义,又坚持原则的聂风!
秦霜上前一步,与聂风并肩。在聂风疑惑的目光里,他浅笑宴宴:“风儿有自己的承担,我不能阻止。但是,要我看着你经历痛苦折磨,不如将这惩罚分我一半。以风儿的大度,不会吝惜吧?”
聂风听着秦霜故作轻松的玩笑话,心中忍不住涌动暖流,他眉眼微动,勾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果然是做师兄的,师弟闯下的祸,怎么敢叫你一同承担?”他说着,将秦霜推到身后,迎向火麒麟阴晦的目光。
火麒麟看着聂风松枝一般的站姿,双眸一凝,将手里的雪饮刀高高举起——
罡风,直逼聂风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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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要到明天了,估计是晚上7点左右。。。这次是抓虫,变成伪更了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