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风的眼神黯了黯,他垂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眼睛盯着脚尖不放,嘴里却回答着步惊云的问题:“报仇和开心矛盾么?我爹不希望我报仇,他是因为不想我不开心。所以,我现在过得很开心,我也同样要报仇。这样…爹爹知道了,也会放心些吧。”
步惊云怔怔的看着面前垂着脑袋的小孩,眼睛渐渐瞪大瞪大,然后猛然一缩。步惊云握紧拳头站起身来,蹲在他面前的聂风猝不及防,反射性的坐倒在地。步惊云却对聂风视若无睹,抿着嘴唇渐行渐远。
断浪伸手来拉聂风,还不乐意的教训他:“那人真是讨厌,你还偏偏喜欢贴着他!”聂风静静的看着地上与泥土混为同色的几滴血液,喃喃道:“若是大家都讨厌他,他不是太寂寞了?”
断浪没有听清聂风说了什么,他一个劲的追问,聂风却不肯再说。问孔慈要了一瓶止血的伤药,聂风在断浪 “你受伤了?哼,不知道照顾自己的笨蛋!”这一类别扭的关切声里回到房间。
等到黄昏,聂风还在想要不要去给步惊云送伤药。忽然一阵叩门声,聂风将小瓷瓶丢在桌上,匆匆跑去开门。
木门之外,站着的是步惊云。
——明明是稚嫩俊秀的面容,偏偏毫无颜色。明明是水亮的眼眸,偏偏目光如刀。聂风却不怕他,直拿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瞅着步惊云。步惊云却不看他,闷声不吭将手上的木雕递上。
聂风伸手接过,放在手里把玩:不知是什么木材,纹理分明却不显眼,雕出来的人像精致可爱,那瞪大双眼的小模样更是栩栩如生。聂风以拇指拂着人像的脸,又惊又喜的喊道:“这是我!是我!”他那如获至宝的欢喜劲直让步惊云的心也跟着柔软了几分。
木雕已经送到,步惊云转身准备走人,却被聂风一把扯住。在盈盈的月光下,聂风的面容更像是粉雕玉琢一般,可爱得让人不忍拒绝。
步惊云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任聂风将他拉到房内,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在手掌沁血的掐痕上涂上厚厚的一层药膏。
聂风说:“不论背负着再重的东西,首先要让自己过得好。步惊云,你是我第三个朋友——不准拒绝哟。”
4第四章
--前情回顾--
聂风说:“不论背负着再重的东西,首先要让自己过得好。步惊云,你是我第三个朋友——不准拒绝哟。”
--正文--
在天下会的第一夜,聂风难得的酣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秦霜叩开聂风的房门。前来开门的聂风打着一双赤脚,披着一头散发,身上亵衣穿得皱皱巴巴,双手还在眼圈上揉啊揉。秦霜叹息一声,抬手将他的头发揉得更乱:“就猜到会是这样。一个时辰后要到校场上叩拜帮主,你居然还是这么个样子。”
聂风依旧呆呆的,似乎睡得不是很清醒,无论秦霜说什么他都一味点头。秦霜抚额,将聂风丢在床边的外衫甩到他身上。聂风却还在打着盹,也没伸手去接衣服,被套住了脑袋,迷迷糊糊拿手扒衣服又半天扒不下来。秦霜看着聂风自导自演的一幕,无言的走过去将衣服揭下来塞到聂风怀里,在聂风嘟囔的一句“谢谢”里拍拍他的脸颊:“快,穿衣服,洗漱。”
“啊?”聂风木愣愣的瞪着秦霜,突然脸就涨红了,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恩,我这就穿衣洗漱!”说完砰砰砰的跑了几步,将鞋子踢飞得老远。
秦霜见聂风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失笑,却一边摇头一边为聂风叠好被子。
等秦霜领着聂风前往训练场的时候,聂风才想起断浪来。他摇摇秦霜的手,眨巴着眼问道:“那,有没有人通知断浪?”秦霜兀自好笑,见聂风眼神坚持才与他说:“你现在才想起断浪?他可比你可靠多了。本来是我来叫你,孔慈去叫断浪。我才走到这边,断浪已经在院子里耍了一套拳脚了。”这话说得聂风又羞又窘,就不再多言了。
走到校场时,已有不少天下会的会众在那里互相攀谈。一见秦霜过来,众人皆是敬重的唤道:“霜少爷!”聂风在旁边听得疑惑,歪头问:“他们为什么叫你霜少爷。”
秦霜回答:“因为,我是雄帮主的唯一弟子。”一向温柔内敛的秦霜,眼里难得露出骄傲之色,他对雄霸的敬爱亦溢于言表。聂风见此,不由眼神稍黯。
断浪比聂风早到,在人群中看见聂风身影一晃,他就匆匆跑了过来,恰恰将秦霜的回答听入耳中,他于是出言挑衅:“唯一就是留待被打破,我会成为雄霸第二个入室弟子!”
向强者宣战的断浪,脸上写满坚毅果决。偏偏聂风不关心这些,秦霜也只是微笑以对。断浪深感窘迫,不由负气的刻意在聂风面前晃悠,却又不与之搭话。
聂风可没照顾到断浪的情绪,他余光瞥见远处一个面容冷漠的小孩正走过来,顿时喜笑颜开,挥手喊道:“步惊云!”步惊云却对聂风的亲近置若罔闻,依旧沉着一张脸步步沉稳的往前走。他走过聂风身边时,聂风正准备伸手拉他,文丑丑的声音响起,高声喊着:“帮主到!”话音未落,场上众人齐刷刷的跪下来。
聂风虽然心里不情愿,也是怕了雄霸霸道的手段,不得不随着众人的举动屈下一膝。聂风心里记挂断浪,在膝盖着地之前不着痕迹的扯扯断浪的衣袖,生怕他再与雄霸作对,到时候吃了大苦头。
断浪心中几番较量,咬牙跪下来,却比旁人慢了一步,被雄霸注意到了。
文丑丑见雄霸的目光凝着一处,便摇着扇子走过去,嘴里嘲道:“啊哟哟,这是帮主新收的三个徒弟么?丑丑怎么不知道呢?若不是帮主的徒弟,又为何与霜少爷并排呢?
聂风闻言朝旁侧看去,果然,除了他、断浪、步惊云,其他人都自动自觉的跪在秦霜身后,个个伏低脑袋不言不语。
雄霸见聂风扭头,就认出了他:“北饮狂刀的儿子聂风?”随即又将目光移到断浪头顶,扬声道:“南麟剑首的儿子断浪?”他语气低沉霸道,偏偏藏着那么一丝嘲弄的味道。聂风拿眼睛偷瞄雄霸,只见雄霸的目光投注在步惊云身上:“那么,你是谁?是谁的儿子?”
步惊云背脊一僵,冷声道:“步惊云,无父无母。”
雄霸笑了,眼神却愈发的冷然,他声音平稳而有魄力,直压人心脏:“你在糊弄我?无父无母,莫非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步惊云,你的胆子倒也大得很呢!”
步惊云眼神微闪,却依旧一言不发。
不等雄霸再说什么,文丑丑便嚷嚷起来:“断浪,聂风,步惊云你们胆敢冒犯帮主、冒犯霜少爷,是不想活了吧!”
秦霜抬头,正欲向雄霸求情,却见雄霸眼神沉沉的在聂风和步惊云身上来回,嘴里喃喃:“聂风?步惊云?聂风,步惊云——风云…哈哈哈。”雄霸的脑海里浮现泥菩萨给的批语: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纵然不是这个风云,他雄霸也要将聂风和步惊云牢牢握在手心!
文丑丑却没能猜出雄霸的所思所想,还以为他被聂风和步惊云的行径触怒了,忙着代雄霸斥骂二人,却被雄霸一手拦住。雄霸说:“聂风,步惊云,既然你们有胆量和霜儿跪在一排,不如试试,有没有成为我的入室弟子的资格!”
这种说法原本就是为收纳聂风和步惊云而准备的借口,雄霸眼里只有风云,自然忘了与秦霜跪在同排的还有一个人——断浪。
断浪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此刻要面临这样的不公正!凭什么他和聂风步惊云一起触及天下会的规定,只有聂风和步惊云得到机会,而他——从一开始就被雄霸否定!
断浪从地上爬起来,挺直腰板高声抗议:“这不公平!和秦霜跪在同排的除了聂风和步惊云还有我,为什么肯定他们俩的胆量却视我为无物?聂风是北饮狂刀的儿子,我还能够接受他得到你的欣赏,而步惊云,一个无父无母的人,他为什么能胜过我断浪?!”
雄霸不将断浪的叫嚣放在眼里,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道:“你既然觉得家势是我判断的依据…那么,我告诉你,南麟剑首能给你好的家势,而你却带不给后代好的家势。因为、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天下会一个打杂的!”
断浪浑身剧震,他的骄傲他的自信,就这样被雄霸误解被雄霸扼杀,而文丑丑还要在他身上插一把尖刀!只见文丑丑一摇一摆的走到断浪面前,以扇指着断浪身后,笑嘻嘻道:“你呀,就是个打杂的,给我跪到后面去!”
聂风一直看着断浪,断浪却仿佛察觉不到他担忧的目光,冷着一张脸站起身,突然恶狠狠的宣誓:“我就算是个打杂的,以后也一定能盖过步惊云的风头!”
文丑丑对断浪一番宣誓不置可否,转过身去笑逐颜开的向雄霸道喜:“恭喜帮主新收两名徒弟!”雄霸没有否认文丑丑的话,于是场上众人不管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都齐齐祝贺:“恭喜帮主新收两名徒弟!”而断浪,则在这如潮的恭贺声里走到最末的位置,狠狠攥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