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渡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震惊,转念又想到,那么……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成白格这样的性格?
“你说的也有道理。”他吸了吸鼻子,“只是不适用我罢了。我们不一样。”
“嗯,我们不一样。”白格收回手,重复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像是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从天而降,压在了徐承渡的心上,令他呼吸不畅,全身经脉滞涩。就好像原本四通八达欢畅奔腾的血管里被撒进了沉重的铁屑,造成了世纪大拥堵。
这种滞涩感一直到周五的放学铃声响起,也没见有任何消散的迹象。然后他拿起干瘪瘪的背包,又在楼梯转角处,撞见了女生当面跟白格表白的一幕。
那个女生徐承渡见过,貌似是高二的某个学姐。又高又白,长发披肩,胸大腰细,是那帮男生口中美貌值八十分往上走的大美女。从白格的笑容,他猜想该女生的家世应该不错。
“我……我可以留一下你的手机号码吗?”
女生低着头,紧张羞怯地绞着衣服下摆。
这一下,胸中的滞涩感消失了,转为了暴躁。
他恶狠狠地踢了一脚楼梯栏杆,在白格循声望来之前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学楼。
一口气不知道跑了多远,只觉得快速跳动的心脏有些不堪重负,那股诡异的暴躁情绪才随着汗液的流失蒸发逐渐平缓下来,徐承渡捂着砰砰如雷的心口,行尸走肉般围着学校走了一圈,发呆直发到天黑才回了家。
回到家里,老爷子留了一张字条,说是跟老战友叙革命友谊去了。
“哼,打麻将三缺一就直说,还什么革命友谊……”徐承渡有气无力放下字条,敷衍地煮了一锅粥,就着隔壁大婶自家腌制的咸菜,三下五除二地打发了食之无味的一餐。
吃完饭瞪着空空饭碗,继续发呆。
饭桌上那只卡通青蛙造型的闹钟兢兢业业地走动着,秒针的咔哒声异常清脆,等它一格一格走到数字十二,整点报时,整只青蛙呱呱颤抖起来。
身体里的某个关节被打通,徐承渡猛地站起来,一阵小旋风似得刮进自己卧室,翻箱倒柜,把那个压在层层衣堆下的止痛药扒拉出来,捏着它,又火急火燎地闯进老爷子的房间。
他扑到电话前,拎起听筒搁在左肩上,歪着头夹住,等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啪啪啪几下按下一长串数字。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嘟嘟嘟的忙音中,周围的寂静把沉而有力的心跳衬托得无比刺耳,徐承渡似乎有点意识到这种频率的心跳代表了什么,在那团迷雾揭开之前,他越来越不安,越来越狂躁。
电话没有接通。
不是白格。
“您所拨打的电话尚未接通,请稍后……”徐承渡泄了一口气,动作僵而缓慢地把听筒放回凹槽。
我是不是应该试着跟那个女生交往一下……他混乱的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我还从来没跟女生近距离接触过,是叫楚婳吧?他皱着眉毛,仔细回想着,她在信里说她曾经在篮球场上给我递过水,还说每天都能在走廊里遇到我,还曾经跟我对视过。
可是……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在记忆里把日常生活翻过来倒过去,然后整个儿拎起来抖了抖,终于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是那个扎着双马尾穿着小白鞋的娇小女生吗?他的心一下子敞亮起来,是的,我曾经注意到过她。
这是不是意味着……女生对我是有吸引力的?
这个发现让他顿时神清气爽,高兴得几乎想吹一个响亮的口哨,然而等他做好了预备口型,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徐承渡砸吧一下嘴,欢快地把听筒凑到耳边,紧接着他云雀一般飞起的心脏从空中落了下来,狠狠地撞击地面之后又被更凶猛地反弹,直接射到外太空。
“喂?”熟悉的嗓音充满磁性,恍若深沉的大海潮汐,拍打在细软的沙滩上。
徐承渡头皮发麻,屏住了呼吸,在说话和直接撂断之间左右徘徊,紧紧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渐渐泛白。
对方等了两秒没等到回答,轻笑了两声,“徐承渡?怎么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徐承渡: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白格:嗯,对!
第40章 年少许轻狂9
“你怎么知道是我?”听到自己的名字,徐承渡忍不住脱口而出。
对面沉默了一瞬,“嗯……猜的。”
嗓音里透着暖暖的笑意,温度沿着缠绕的电话线爬过来,烫到了贴着听筒的那只耳朵,徐承渡不自在地偏开头,低声咕哝:“你都成白半仙了你。”
“这个点打给我,怎么,想出来吃夜宵吗?”白格一没提徐承渡为什么会有他的号码,二没问打给他干什么,而是直接约人出去。语气自然,熟稔得好像他们经常通电话一样。
徐承渡咂了咂寡淡无味的嘴巴,鬼使神差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你在桥下等着,我过了天桥来找你。”白格语速很快,听上去像是正愁找不到一同吃夜宵的饭友,生怕徐承渡反悔,“入秋了,昼夜温差大,记得披件外套。十分钟后见。”
“哦……”徐承渡握着被匆匆挂断的电话,茫然盯着脚上裂开一条缝的凉拖。心想:我刚刚想什么来着?找个女生谈恋爱?
十分钟后,徐承渡穿着件明黄色连帽衫,如约出现在天桥下。
他抬头看了看那座黑黢黢的天桥,栏杆上的霓虹灯每天更换一种颜色,今天是有点腻歪的亮粉,跟它魁梧剽悍的身躯一点都不搭。从白格的公寓到这里,徐承渡在心里算了算,加上上下楼和换衣服的时间,起码得一刻钟。
然而他刚刚熄灭摩托车的引擎,就在天桥上看到了白格的身影。
他披了件松垮垮的黑色外套,一边抬起手腕看表一边小跑着过来,松软蓬松的头发被风吹起,随着身体的律动上下跳跃,跟鼓起的外套一道,彰显着主人格外有活力的一面。
像只风筝。徐承渡在心里默默打了个比方。
“你可以慢慢来,我又不是等不起的女孩子。”等白格有些气息不稳地停在面前时,他眯着眼睛揶揄道。
“跟性别没关系,让人久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白格吁了口气,第一眼就看到徐承渡胯下那辆造型拉风的座驾。
他抱着双臂围着转了一圈,眼里满是挑剔。
准确来说,这是一辆市面上不常见的道路越野摩托,体型和排量介于山地越野和街车之间,至于是什么牌子,白格表示这辆摩托已经改装得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而且这改装的方向和风格……也让他有点看不懂。
“你这个……”他拍了拍摩托的侧身挡板,“是撞坏了,然后用五颜六色的胶布粘上的吗?”
徐承渡摆出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模样,“不然呢,行为艺术?”
“那后视镜呢?没了你好歹也装模作样粘一个凑一对啊……”白格支着手肘摸摸下巴,“尾灯也碎了,排气管倒是好几个……我很好奇你是怎么避过交警,让这堆破烂……唔……这辆违规改装的摩托存活下来的。”
“啧,放尊重点!”徐承渡用力拍了拍后座,那上面的皮革早就失去了该有的光泽,看上去干枯得好像马上就能裂成碎片,“我的爱车是有名字的!叫小彗星!虽然是打赌赢来的,但他从归我的那天起就是我的人了!跟着我久经风霜,不许你说他坏话!”
说着,摩托车的引擎发出两声余韵悠长的低吼。
面对连车带人龇牙咧嘴的双重威胁,白格蠕动了两下嘴皮子,识趣地闭上了。
“给!”正低头继续检查着这辆车的状况,一个泛着银光的东西不偏不倚地朝面门咋来,白格下意识接住,搂在怀里。
低头一看,是个头盔。
拎着头盔,他不确定地指了指“小彗星”,“你是想让我坐上去?”
“小彗星”破碎的尾灯微弱地闪了两下。
“我们要去哪里吃宵夜?很远吗?”白格犹自挣扎。
徐承渡一把扣上黑色头盔,点了点头:“如果你不想竞走半个小时的话。”
“说真的,我们可以拦个计程车。”白格做着最后的努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命比你想象中值钱……”
话还没说完,徐承渡从摩托车上跨下来,径直走到他面前,夺过他手里的银色头盔,二话不说,照着他脑袋粗鲁地按了下去。
戴完还用食指弹了弹,骨节敲击头盔,发出两声清脆的叮声。白格觉得自己的脑浆整个儿被震荡了两下,说不出话。
“别废话了,我饿。”
白格一咬牙,决定豁出去一把,临上车之前叮嘱了一句:“你!注意安全!”
但是某人的人生字典里一向没有安全两个字,即便有,也一早就被狗吃了。
刚一上车,徐承渡一个油门拉到底,加速的同时按了下喇叭,擦着慌忙跳开的行人险险掠过。紧接着一个转弯甩尾,后轮胎差点打滑。
这堆奔跑的破烂没什么别的优点,加速度和发动机的轰鸣声却遥遥领先于正常机车。再加上一些不太合群的喀啦声,碎片在剧烈震颤中演奏成一首吵嚷喧嚣、自成一派的摇滚打击乐,连带着白格的耳膜也在被迫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