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眼前泛着些许疲惫的脸色,再想到已经是不早的时刻了,朽木白哉临时下了个决定,步出了门外。
“宇智波鼬。”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上自己,朽木白哉留步,转过头唤道,只见他依旧站在原地,脑袋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有些不解之色。
那表情,有些呆呆的。
看到那样的他,朽木白哉心下一松,然后出声让他跟上自己。
朽木白哉放慢了脚步,让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黑夜中,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后方的人发出的轻微脚步声,还有衣服在空气中摩擦摆动的声响。
他带他到“春亭”用膳。
在整个用膳的过程中,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看到对座的他举止优雅而自然的用餐礼仪,朽木白哉不由得猜测,他没被送到流魂街之前,大概是出身自良好的家庭。
那是朽木白哉人生中第一次和另外一个人在外面单独用膳。看着他在橙黄的灯光下安静而温和地吃饭的样子,朽木白哉慢慢地感受到一种陌生的宁静,不是一个人独处的宁静,而是两个人才有的宁静。
当两人用膳完毕,准备离开“春亭”的时候,他们意外地遇到前来的京乐春水和松本乱菊。脑袋想都不用想,朽木白哉已经知道这两人到“春亭”来是要做什么的。
“鼬君,要不要留下来,和我们……”听到松本乱菊脱口意欲邀请他的话语,朽木白哉立刻扫了她一眼。
没有节制的女酒鬼。
想到松本乱菊的酒量和喝酒的情景,朽木白哉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所幸,她也没再往下说。
离开“春亭”后,朽木白哉走在路上,身后是紧跟着自己的脚步声。
“喝酒?”他停下脚步,侧身看着微微眯眼,神情松弛的人,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问道。
也许除了嗜甜,喜欢吃三色丸子,对方也会喝酒的,朽木白哉猜测道。如果是这样,自己是不会剥夺对方的爱好的,也会顺道陪他去喝上一点,至少自己不会像松本乱菊那样让眼前的人没节制地喝酒。
“不,队长。”听到突如其来的问话,他怔住了,然后轻轻地回了这么一句。他说话的时候,唇角微弯,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朽木白哉盯着他,这是继灵王诞的那次相遇之后,自己亲眼目睹的第二个笑容。
只是问对方是否喝酒而已,朽木白哉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会笑,但是,他不讨厌这样的笑,甚至可以说是隐隐的喜欢。
日子一天一天在往前走,记忆一点一点地被填充。
朽木白哉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习惯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看到那人认真地埋首于文件中,他会觉得很好:
察觉到那人跟在自己的身后,他会觉得很好;
每次回到六番队,望见那人就坐在副官的位置上,他会觉得很好;
……
一点一滴堆积的“很好”,都是源自于那个人,那个叫宇智波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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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刚返回六番队的时候,朽木白哉就看到一脸快哭出来的十席,没有听完高桥由绪的话,他就立刻离开了。
朽木白哉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前方的他静立着,一动也不动,手中握着的长刀执在前面,而在他的不远处是快速向他冲过去的虚。
胸口一个心悸,朽木白哉瞬步掠到他的身前,快速拔刀,将那只虚消灭。看到虚消散的那一刻,朽木白哉才倏然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幸好,赶上了。
转过身后,朽木白哉看到了一双美轮美奂的诡丽赤瞳,以及苍白的面孔,染血的手。
他将自己搞得太狼狈了。
看到他眼前的这个样子,朽木白哉的心头骤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扣上了对方沾血的手,手上触到的却是不正常的冰冷,鼻翼下则是浓厚的血腥之味。
“宇智波鼬……”看到他似乎在下一刻就要昏过去的模样,朽木白哉没来由地慌了一下,突然用力握紧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沉声唤了他的名字。
然后,红色渐褪,眼瞳里诡异的图案慢慢消失了,艳丽的血瞳变成了平常的黑眸。
“朽木白哉……”听到他低声回应着自己,朽木白哉的心定了一下,只是在下一刻,就看到他毫无预兆地向前倾倒。
迅速地接住他倒下的身躯,手中摸到的是一大片粘稠的濡湿,朽木白哉立刻抱起了他。属于他的血,不一会就染湿了自己的衣服。
这个人,也许会死。
想到这里,朽木白哉用力抱紧了怀中的他,离开了原地。
后来,那个漫长的夜晚,成为了朽木白哉一生中无法忘记的一夜。
崩点没用,无法输入治愈的灵子,朽木白哉第一次看到卯之花烈皱眉。试验无效,最后的讨论结果是给他进行原始的手动缝合手术,而朽木白哉自己也被拜托留了下来。
那是朽木白哉第一次目睹如此的手术,大片白昼的灯光下,尖利的细针一次次穿过他的皮肤,他的肉,染上了血。
朽木白哉凝视着床上昏迷过去的他,没有遗漏半点他的反应,攥得发白的双手,额上一直流不停的汗水,拧得打结似的眉羽,紧闭的眸子和发白的嘴唇……
从头到尾,他都没说半句话,只是意识不明地昏迷着,唯有身体的反应可以让人知道,床上的他受着如何的痛。朽木白哉只是认真地看着,一一巡过他脸庞上的所有变化,将它们悉数纳入自己的眼里。
明明不是自己受伤,朽木白哉却觉得有一种持续的钝痛在磨着自己。
想要帮助他减缓痛苦,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然后,朽木白哉看到了他攥得太紧而渗出血丝的指甲。于是,他伸出了手,扯掉了对方手中紧抓的床单,小心地掰开他的手,让他抓住自己。
他抓得非常用力,指甲立刻陷进朽木白哉的手掌里,掐出了血。被抓的人却毫无知觉,只是合拢了手掌,握住了他的手。
这样,他是否就不会那么痛了?
朽木白哉看着他昏迷的样子,脑海里蓦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关于他的片段,久里屋那次两人偶然的相遇,报告上事关他的林林总总,还有他担任自己的副官后的点点滴滴,以及曾经被自己遗忘的最初的记忆碎片。在久里屋的那次相遇前,自己就见过他。当时绯真刚离开没多久,自己去流魂街寻找露琪亚,然后偶然看到被虚攻击的他,于是就顺手救了他,当时他就似是一脸无惧。
朽木白哉忽然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好得惊人,所有关于他的事情,在此时此刻,都无比清晰和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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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木队长,宇智波副队长的忍耐力实在厉害。那种痛,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他以前是不是有过类似的经历?”深夜回到朽木家沐浴的时候,褪下染血的死霸装,朽木白哉忽然想起卯之花烈在施完手术后好奇地向自己问起的话。
言外之意,也许曾经的过往让他形成了一种本能,可以忍受那般的痛苦。想起那双艳丽而陌生的红瞳,朽木白哉忽然很想知道,他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
换洗完毕后,想起对方的情况,他再次返回了四番队。
坐在床前,朽木白哉安静地看着他,眼下的他睡得并不安稳,两道眉紧蹙着,阖着眼,脸色苍白得不能见人,胸口则缠着白晃晃的绷带。
明明自己在早上离开六番队前看到他还是好好的,现在却成了这个模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想起当时自己赶至的情景,朽木白哉又攒紧了眉头。
半夜的时候,看着他,守着守着,朽木白哉就不小心眯眼睡了过去,睡到一半,恍然梦到他染血的身影,猛然惊醒,而后看到眼前还在昏睡的他,又骤然松了一口气。
他醒来的时候,朽木白哉看得很清楚。看到对方慢慢地拢合着,似要抓住东西的手指,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那是一双冰冷无力的手,然后,他看到了床上的人努力撑开的双眸。
看到他睁眼的一刹那,朽木白哉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看过他的眼睛了。
熟悉的黑眸,活的人。
只是过了一夜而已,却好似翻了一年。
朽木白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谢谢。”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原本清冷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听到他的话,看到他眼前的这个模样,再想起自己昨晚赶至看到的情景,朽木白哉不由得愤怒了。
“为什么……”朽木白哉禁不住开口问道,想问他为什么不始解自己的斩魄刀,始解了刀,他就不用受这么重的伤了。可是话刚开了个头,他就猛然收住了。
对方这样做,也许有迫不得已的理由,自己是不应该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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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伤后的第二天,朽木白哉就收到了三席出云栖呈递上来的一份申请,上面还有其他一些队员的签名。
朽木白哉知道是什么事情。贵族的骄傲,有时候会用在错的地方。他当自己的副官,队上有很多队员不服,朽木白哉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但他并没有出声有所表示。他相信他有办法解决,相信他的处事能力。如果他没能力,他是不会让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朽木白哉只是没想到,有时候人要通过流血才会吸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