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皓心里挺高兴的,毕竟难得周末祁宏不加班,两个人可以多些时间腻歪在一起。他每周就盼着这种日子,要不是迫不得已,他其实连这一个多小时都不想浪费。
兴冲冲的掏出钥匙开门,人还没进屋呢,他就冲老祁嚷道:“我回来了。”
他一边随手关上门,在门口换鞋,一边冲祁宏说,“老祁,我买了你爱吃的牛腩面呢,你快把餐桌支上。”
话刚说完,他就看到祁宏正坐在沙发上,摆着一张臭脸,面色有点阴沉的抽着烟。
“老祁?”耿皓叫了一声。
祁宏听到他的话,翘着腿动也没动,瞟了耿皓一眼,问道:“你打火机呢?”
问完末了,还又补充了一句,“我送你的那个。”
耿皓扁着嘴没说话,他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听到祁宏质问,这会儿陡然就心虚了。
“先、先吃饭嘛……不然一会面就坨了。”
耿皓抬眼瞅了男人一下,把打包的牛肉面放在台子上,“老祁……你、喝不喝啤酒啊?我去冰箱给你拿?”
他小心的抬眼瞟着祁宏,又看了看地板,然后一边说着,便一边跑去自己支餐桌。
手刚搭在桌子的边上,就被另一只男人的手掌覆盖住了。
祁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站到了耿皓身后,他拨开耿皓的手,声音低沉地说:“放着,我来搬,你去把碗筷拿过来。”
耿皓哦了一声,跑去厨房拿了两人碗筷,想了想还是从冰箱里拎了一瓶啤酒出来。
啤酒是小瓶装的,以前祁宏都只喝大瓶的青岛雪花之流,只是自从耿皓搬进来以后,因为有时候他也喝,但却喝不惯味苦的啤酒,所以就自己出钱,把冰箱里的啤酒都换成了小瓶装的科罗娜与柠檬皮尔森。
只是耿皓直到最近才注意到,自从自己添钱换了牌子以后,祁宏就鲜少再从冰箱里拿啤酒喝了。
餐桌摆好以后,祁宏把椅子拉在桌前,又接过耿皓拿来的碗筷,将面条扣在了碗里。耿皓点的是一家颇为讲究的轻奢店里的外卖,打包的时候面条、汤料、卤肉、葱花香菜与辣子,都分开来盛放。祁宏将面条混拌好,又添了点辣椒撒在上面,才端给耿皓。
两人面对面坐着,开始呼噜噜吃面。期间祁宏也不说话,耿皓偷偷地瞟他,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解释打火机的事情。
耿皓想,其实按道理来讲,打火机既然已经送给了他,那便是他自己的东西了,无论丢或不丢,理应都与祁宏再无关系。只是生日礼物,又是老祁唯一送给他的唯一一件,所以便难免带了些类似于“定情信物”似的特殊意义,要照这么说,老祁也有理由责怪他。
“我昨天去酒吧……”耿皓见祁宏吃的差不多了,寻了个间歇,犹豫着开口。
话未说完,就被祁宏打断了:“你就说是不是丢了?”
耿皓低着头嗯了一声。
祁宏抿着嘴不说话。然后等耿皓又张口欲言的时候,突然起身走到茶几旁,拿了个盒子丢给他。
盒子的边角挺硬,把耿皓的手给砸了一下,耿皓揉了揉小手指,拆开盒子来开,竟是一款打火机。“我天!老祁?”虽然样子丑的要死,款式也特别老土,但还是让耿皓惊喜不已,“你真的又给我买了一个?”
他把盒子拆了,将打火机攥在手里,跑到沙发上挨蹭着祁宏坐下,一连声的问着:“你居然真的买了?什么时候买的啊?”
祁宏脸色依然不太好看,瞥了他一眼,说道:“就你出去的时候,我去楼底下商场里买的。”
耿皓把打火机放在手里,打着火又盖灭,来回把玩着,还炫耀似的在手指间转了几圈。“老祁你真好!”他嘿嘿笑道。
然后想起一进门祁宏的表情,便转了个身,骑在祁宏的膝盖上,抱着男人没心没肺的开起了玩笑。
“我说你一直臭着个脸呢……买打火机心疼了吧哈哈!~我还不了解你嘛,肯定是花钱了所以心疼了,老祁你别生气嘛……我又不是故意丢的。”
祁宏瞪了耿皓一眼没说话,耿皓接着道:“其实你送我我就开心了,我把钱给你啊,多少钱呀?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再送我而已……”
耿皓说着,摸了自己的裤兜就要掏钱。祁宏按住他的手,沉声说:“不用了。”
然后男人又想起什么似的,皱着眉接着说:“你以后也别往我钱包里偷偷塞钱了,我自己多少张钱,都是有数的。用不着!”
他的语气有点冷硬,面上似是一种不耐烦与不快的表情。
耿皓的身体有些僵硬,沉默了几秒,垂着眼睛说:“是,就我傻!我钱包里钱都没数儿的!你给我放回来了我都不知道,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你花了,自个儿还他妈在那高兴呢!”
他翻身下来,侧坐在了沙发上。打火机也仍在茶几上,抱了个抱枕闷闷不乐。
祁宏推了推他,叹了口气:“皓皓。”
耿皓扭回身道:“我给你房租你又不要!再我说现在自己也挣钱了啊,我昨天刚卖出十瓶酒!”
祁宏揉了揉耿皓耳朵,无奈道:“我又没说什么啊……”
然后他继续道:“是!当初我眼瞎,不了解情况,就自顾自的想着为你好,让你搬过来住,本以为我能照顾你……实际上,住这儿反而让你受委屈了吧……”
耿皓翻了个身,挥开了祁宏的手。
祁宏说:“可是房租我无论如何不会要你的,不然我成什么人?”
耿皓愤怒地打断他:“怎么就成什么人了?就许你和我AA,我给你房租你就成什么人了?我一早就想说了,老祁你怎么这么他妈的大男子主义呢?”
他瞪着祁宏说:“你干嘛要和我算的这么清楚?不在一起的时候,开房连个套都要AA也就罢了。每回去超市,我买点进口酸奶冰激凌,你嫌贵,心疼!嘴里不说但我看得出来。好,那就我付账,我抢着付就付了,你非得把你那些东西挑出来单结。”
他想起祁宏低着头,一样样在结账通道上挑拣着物品,然后说“皓皓,这些还是我自己来结吧”的样子。
“我买的零食你不吃,啤酒你不喝,就连牙膏你都不肯用我的。”
耿皓忍不住一连声的把憋在心里许久的矛盾嚷了出来:“你算这么清楚,你让我觉得咱俩根本不是男朋友——连炮友都还不如!”
祁宏垂着眼睛,始终沉默。
两人气氛有些僵硬,耿皓心里憋闷难忍。其实他刚说完,就已经后悔了。他知道不该把祁宏那点可笑的坚持,如此摊开来暴晒在阳光下。仿佛在驳斥男人卑微的尊严。
可是耿皓又不得不说。他已经无法忍受祁宏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那仿佛不仅仅是在拒绝使用耿皓的钱,而更像是在彻彻底底地拒绝着耿皓的满腔爱意。
空气沉滞的如若稠雾。耿皓揪着抱枕的一角,不甘而怨愤的盯着祁宏。
他知道自己最后的话语,或多或少还是伤害了男人。只不过他从小就爱面子,在吵架这件事情上,无论如何都拉不下姿态伏低做小。
长久的寂静之后,终于还是祁宏率先道歉,“唉……皓皓……”他叹了口气,又把耿皓又拉回自己腿上,安抚似的亲吻他的颈侧。
两人的面庞交叠,耿皓看不清祁宏的神色。
“是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罢……”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耿皓扁着嘴,觉得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憋了半晌,终于喊了出来:“你穷,可是我他妈有钱啊!”
——我他妈有的是钱啊……
第8章 不敢爱
耿皓知道,祁宏在他之前,人生三十一载,从未与任何人谈过恋爱。
男人的想法也相对传统,他总觉得耿皓比自己小,所以他便理所当然的应该宠着他、照顾他。即使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之外,也不肯妥协。
而相反的,耿皓回北京之后,混迹在圈子里,他见过许多因为垂涎他有钱而扑上来的男人。他知道就算是Gay,找男朋友时也喜欢选择那些经济条件优越的人。因为所谓交往,不就是好似打破了一层壁障,让两个人无论身体或是生活,都慢慢交融在一起——你的东西慢慢成了我的;我的东西,久而久之,自然也该是你的。
那天他们吵到后来,亲着亲着,便脱了衣服,动作开始淫色暧昧。
所有的矛盾最终以一场性事不了了之。
而在欢爱过后,祁宏靠在床头,一手搂着耿皓,另一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烟盒,口里突然感慨的说着“皓皓,你不懂”的时候。耿皓是真的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懂。
人有的时候,其实很奇怪。
他们通常越是在意什么,便愈发的执着于此。
但凡是能够说出来的,都不叫真正的绝望与痛苦。哭喊着贫穷、不公、或生活困顿的人,其实往往都留有退路。
那些真正活的辛苦卑廉的人,他们早已经连哀怨的权利、和叫嚷的勇气,都已经被生活磨平。
——当然,祁宏远没有可怜的那种程度。
在北京这座熔炉一样的繁华首都里,看不见的地方,还住着许许多多比他更底层、更卑微的穷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