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在玄关,去哪了?
王敬尘正打算收回探着的脖子,吓了一跳:身后赫然站着端着一碗面的庄宇凡,原来他去楼下厨房煮面吃了。清汤寡水的一碗面上卧着一块焦糊的荷包蛋,旁边无精打采趴着几片菜叶子。伤筋动骨地煮了一碗面的冰山学霸正皱着眉头侧着头打量他。
王敬尘:“……”
回到自己房间,王敬尘发现自己刚才逊毙了。他心里刷了一排弹幕:你特么逃什么逃,又没做贼心虚什么?!你特么对他点什么头,这是打招呼还是问候啊?!还脸红?脸红个屁呀脸红!
他把在床上滚来滚去,把本来就不整齐的床滚得犹如车祸现场。把脸埋在枕头里,来得莫名其妙的脸红还没消退,王敬尘悲哀地想:特么的,好想死……
此时,一墙之隔的庄宇凡花了很大力气也没把嘴角扯平,他吹了吹桌上的热汤面,不由自主地又笑了笑。桃花眼弯弯,眼尾眉梢都含着笑意,修长浓黑的一双眉也跟着生动起来。
他福至心灵地发现:原来那些对王敬尘恼怒、反感以及不想理会的想法,全部源自于王敬尘跟别人一起玩了,不是他一个人的了。一直到方寸,他看到王敬尘那样陌生又亲近的表情才发现,这么多年了,他依然幼稚地想霸占王敬尘,他的时间他的小动作他不轻易对人发作的脾气……这些,都是他的,他的。因为不得,所以生出诸多怨怼的情绪,怨怼衍生各种负面情绪,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人难以招架。
庄宇凡的面孔在氤氲的热气中模糊起来,眼眶有些湿润。一时间,调皮的爱笑的易怒的冷漠的……王敬尘们排着队在他眼前闪过,他的心犹如一座休眠的火山在隆隆而动,他想,要不,再试一次,就一次。再不行,我出国好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咔啦”,在心底卧着的冰裂开了一条缝隙,战战兢兢地等待久违的一缕春风——
王敬尘在床上滚了一阵居然睡了过去,醒来已经八点了,楼下是庄宇凡打篮球的声音,隔着窗户,那球声听起来有点沉闷和失真。他在床上坐了半分钟,揉着头发靠在窗户边看楼下人打篮球。
不得不说,庄宇凡打篮球还是不错的,可是王敬尘从来没见过他在学校打。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那家伙没办法融入集体。
“没我带着,他就跟三岁小屁孩一样——不对,还不如三岁小孩——竟然不知道怎么跟人表达想一起玩,也不屑跟别人一起玩。”王敬尘在心里想,“别扭个什么劲,明明一张脸写着我也想玩就是要端个架子等人来请!”
他看着庄宇凡一个三步上篮,漂亮地把篮球用手指一挑,球很听话地进了篮筐,他收回视线,在书包里掏了个面包,撕开袋子,一边吃一边写作业,也不管面包屑掉到纸面,就这么写了一大半,楼下的球声停了。王敬尘转着笔,想:“拔河比赛怎么说,让田蕊去说吗?”
他抓了抓头发,心说:“还是不是爷们了,什么都叫班长一个女孩子去沟通。跟他说句话我又不会缺斤少两!我又不怕他,呵呵。”
尘爷想一出是一出,跳脱的思维模式没有所谓的窠臼可言,他大概忘记前几个小时还在懊恼怎么就搭理庄宇凡了。
不就是班集体的拔河赛么,有什么难的,等爷去把那小子逮来,不上也得上,用绳子一捆,丢后面缀着,好歹也有点重量。王敬尘嘿然一笑,被脑中的画面逗乐,自己在那哈哈大笑,全然没注意到路过他房间的庄宇凡。
写个作业也能傻笑,脑子该不是二头肌填充的吧。庄宇凡想。
也许是这次略有尴尬的点头而过,也许是光阴流逝了冷漠,也许是年华悠然,长大的少年意识到拉锯在消耗着彼此时间,多年沉疴旧疾在一夜无影无踪了。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住着另一个自己,在山穷水尽之时冲你拈花一笑,层层叠叠繁复的花瓣之中,是一颗寻觅良久的不悔初心。
熬夜赶完作业的王敬尘睡到七点二十分,被几声轻却提神的敲门声叫醒了。
闹钟太熟悉,叫了多久都能伸手按掉;但在这里听见敲门声,实在难得,王敬尘全身一个激灵,醒得很快:谁敲门?不可能是林芬。
那就只能是庄宇凡了。
他这是叫他起床?
王敬尘拉开被子,下床去衣橱拿衣服。门外的人确认他起床后,就下楼去了。
王敬尘被突如其来的“庄式关怀”轰了个百花齐放:庄宇凡这是脑袋被篮球砸傻了?还是昨天那个点头,好吧,外加脸红和心虚,让他误会了什么吗?
想想昨天自己那个状态,怎么看怎么像偷窥心上人被逮了个正着啊……就在王敬尘信马由缰地让思绪飘到外太空时,他听见楼下大门关上的声音,庄宇凡这才骑单车出去上学了。
所以,他真的是特地叫我起来的?王敬尘动作僵硬地刷牙,下楼时发现餐厅的桌面摆着一袋早点,旁边还有一杯温开水。
这一看就是庄宇凡的习惯。庄宇凡早起必定要喝一杯温开水,早上要么豆浆油条和包子,要么牛奶面包和鸡蛋。总之,他的生活习惯是王敬尘望尘莫及的有规律。
王敬尘一脸黑线地先吃了一口包子,想起来步骤错误,于是放下包子去拿开水,心不在焉地,结果包子在地上滚了滚,他骂了一句赶紧去捞,撞了桌子,桌沿的玻璃杯应声而碎,真是兵荒马乱的一个早晨。
第20章 第二十章
等他收拾完一切要去读书,林芬刚好回来。这女人顶着一张花里花俏的脸,调色盘一样地对王敬尘口水飞溅:“哎哟读什么书哦,都要下课了这时候去学校,把车链子踩断你也是迟到!”
王敬尘对林芬从来是避而远之,他骂不还嘴,推着自己的车子骑上就飞奔。
早读课果然迟到,又赶上年段长抓迟到生,王敬尘倒霉地跟刘东站在一班的走廊上,听各个班级死气沉沉的读书声。
王敬尘:“你怎么还能迟到?”意思是,你一个住在学校宿舍的好意思迟到!
刘东:“别提了,我宿舍那群体育生,昨晚有个人生日,闹到了凌晨,困死我了,你看我这黑眼圈,像不像画上去的?”说着用手指戳着黑眼圈。
王敬尘:“像肾虚的——你们宿舍吵那么晚,舍管老师不管啊?”
刘东苦笑:“体育生跟其他不一样,说不得,你也知道,他们拳头有多硬。”
“那能硬得过学校处分啊?”王敬尘压低声音,看了看身边几米远的体育生,他们懒洋洋地东倒西歪地站着,偶尔对从办公室拿作业出来的课代表们吹口哨,全然是目无法纪的流氓样。
一中除了优等生多,还发挥体育生特色。据说是为了打破一中只重视考试成绩的单脚跳教育传言,前两年开设了体育特长班,今年算是第一届。
“哎你说,咱们班跟体育班,在运动会谁第一啊?”
王敬尘一边观察大肚腩年段长有没有又溜过来,一边回答刘东:“第一是不可能的吧,你也知道他们是牲口一样的爆发力……不过按去年的成绩,咱们班今年前三还是有希望的。”
刘东激动:“你知道吗,今年前三的,班级有奖金,听老班说了,年糕说这奖金可以作为班费让孩儿们去哈皮一场!”
年糕是他们班主任的外号,人家姓高,是个肤白、脾气好的美男子,也不知道谁取的,反正当王敬尘听到这个外号时,觉得太贴切了,取这外号的人实在有才。
“你就惦记着玩,别忘记,运动会之后,又是一场摸底考试。”
刘东仰天哀嚎:“正说着开心的事呢,你能不能别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一中的另一项教育特色是卷如雪,大考小考各种测试,荣辱榜实时更新,就挂在年级走廊的正中间。从高一开始就让学生们对试卷麻木,对排名追逐,一个个老师恨不能化身挥舞鞭子的魔鬼,鞭策稍微喘口气的学生往前赶。
刘东蓦地收起悲怆的神情,眼神直直地看着一个方向。王敬尘也望过去,就看见庄宇凡手里抱着一叠卷子走出来。
一班的班级走廊正对着办公室的门,所以庄宇凡出来时跟他们正面对上了。他颇有些惊讶,脚步慢了一下,心想,这都能迟到?是步行上学还是早上吃了满汉全席?最后还是冷着一张脸从他们眼前走过去了。
王敬尘好像听到了他的吐槽,翻了个白眼,扭过脸去。
刘东用手肘撞了一下他:“其实,我一直想问了,你们……是怎么了?”
很奇怪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或者感觉,几年前或许是怎么看也不顺眼,或许是好得只差没穿一条裤子,但是时间流转,关系和感觉也跟着转,是一个圆还是两条平行线,谁也无法预料。
就像几年前要是有人跟刘东说,他有一天会觉得庄宇凡很厉害,很值得关注,刘东大概会财大气粗地把那人踹倒:“放你妈的狗屁!”
谁都会长大,早和晚,快和慢,主动或被动,深刻或浅显。青春像一辆飞驰的列车,遇见的人像一站站上车的人,有的人一路同行,像风与尘不知疲倦;有的人不过是擦肩而过,连一片尘埃也不会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