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朱旭吗?你家里出事了,速回电。许昌医生。
朱旭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许昌医生就是许医生。
他急急出自习室回拨了过去。
“喂?许医生么?”
“我是。朱旭啊,你听我说,你妈妈他们出车祸了,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你有你哥哥的电话么?有很多……”
朱旭挂了电话就给辅导员打电话请假,那时是晚上九点半,团委早就没人了,他自己写了张假条交给孟国敬,然后订了回去的火车。
他九点四十从学校出发,十点二十到火车站,十二点火车出发。等着检票的时间里,他就呆呆坐在候车厅,看着背着大包小包来来往往的人。
检票的时候他跟在人群后面,一步步往前挪,看着人们或疲惫或精神的身影,他猛得想起来他记不得董书香的背影长什么样了。
坐在火车上,朱旭睡过去又醒来,睡不是完全睡,醒也不是完全醒了。他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他妈能没有事,那么他再也不和他妈吵架,他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会好好看看他妈的背影,他会好好考虑他妈的心情,他会……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失去的是另三位亲人,三个人,毫无预兆得就那样去了。
银行说他一滴眼泪没有流,不是的。
到了医院,去找许医生的路上他看到了梁扁扁她爷爷奶奶,和其他一堆人围在一起说着什么,老人泪流满面,其他人面色沉重。
他走过去,从他们的谈话中拼凑出他小姨一家三口丧生的消息,他站在人群的外围哭地和两个老人一样可怜。但是,没人关心,没人过来安慰一句,他们忙着照顾两个老人。他突然就止住了哭声,他觉得他不应该哭了。他哥不在,他家也没有可以来处理事情的大人,他在这哭哭啼啼的,除了免费卖惨,没有任何作用。
参加完小姨一家三口的葬礼后,他突然明白了当时那些大人参加完姥姥葬礼后的心情,他们不是不难过,他们只是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他们只在没人的空当,悄悄把伤心事拿出来,伤感一番又封好推回心底,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拿出来多少次,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没人的时候哭过多少次,就像董书香。
就像他自己,他在一个人的时候,他在没有人看的时候,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他的小姨小姨夫还那样年轻,表妹就更不用说,突然就那么走了,没有一句遗言。
他始终没有弄明白那天的车祸是怎么发生的,董书香和梁扁扁她爷爷奶奶有过一次谈话,似乎就是在谈车祸的事情。但他们避开了他,董书香对此事讳莫如深,朱旭就没再去问。但他隐约知道是和郭鸣,吴量两个人有关,这两个人都在车祸当天死去了,一个被杀死的,一个自杀死的。想问也没有人去问。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苦难带给人的从来不是教训,而是警告,警告人们珍视身边的人。他以前经常和他妈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不和你说了,和你说不通。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做法特别正确,因为遇到那种情况就代表他们再说下去就会吵起来。他现在不那样想了,董书香说什么他听什么。他和银行意见不和时,他会经常说:咱们都别说了,行不行!他现在也不这样说了。生活给他的警告太过深刻,让他知道有时候听爱的人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都是奢侈。
现在他坐在回学校的动车上,想起匆匆忙忙赶回来的那天晚上和短短半个月发生的事,就像是隔了一整年那么漫长。
手机震动,有短信发过来。
是银行,他问:上车了没有?
朱旭回过去:车刚开。
刚回过去一秒,银行打来了电话。
“银慢慢。”
“旭子,阿姨还好吧?”
朱旭笑了笑,说:“挺好的,昨天就能下床活动了。”
“我给你发几张图片,是我这几天在学校附近看过觉得还差不多的房子。”
朱旭看了看,第二间还不错,就是有些大。
“我特别满意第二个,但那间房有些大,你们两个人短期住的话不太适合。”
“我们也可能长期定居在那附近。”朱旭笑着说。在一个地方生活三年,他还好说,他妈可能会住出感情来。
电话那边的银行沉默了一会,开口时语气有些低落:“学校不远处新建成一个小区,如果长期住的话,你可以考虑考虑。”
朱旭收了笑,问:“银慢慢,你怎么了?”他现在关于情感的反射弧很短,一点点变化他都能感受到,他觉得银行不开心。
“旭子,你就没想过和我住在一起么?”
朱旭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的银行等着回答,也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朱旭还没有说话,银行忍不住叹了口气。
“旭子……”
“我想过。”朱旭抿抿嘴唇,“不只一次。”
“旭子,你听我说。”银行似乎在组织语言,他停了停,接着说:“你说要带阿姨走那次,我以为你要和我分手。我真的很害怕,怕你因为阿姨不喜欢我而和我分手。刚才听到你说你和阿姨长期住在租的房子里,我又害怕了,怕你未来的计划里没有我,所以我才说出那句话。你……”
“没有你,还会有谁呢?你觉得还有人么?”都死光了,只剩下他妈和银行,“我凭什么把你让给别人。”
正儿八经认识七年,正儿八经在一起四年。他们从认识到熟悉,从暧昧到喜欢,从喜欢到爱,他们经历了那么多,早就不是他一句你是我的谁就能轻轻松松抹去的关系。
而且,现在占主导地位的早就不是他了,现在是他离不开银行,而不是银行离不开他,银行才是那个想走就能拍拍屁股走得干脆的人。
朱旭靠着窗,低声说:“银行,现在是我的把柄全在你手里了。”
“旭子,我想见你。”
“我以为你说的住一起就是求婚的意思。”朱旭说,“所以我考虑的时间长一点。如果你说的和我理解的意思一样,那么,刚才我说的话就是我的回
答”
“旭子,我想见你。”
朱旭笑了两声,他听见银行收拾东西的声音。
他听见银行说:“旭子,我去你们学校找你。我看一下,我最快一点到,应该比你晚到半个小时。”
“差不多,这车开了有半个小时了。”
“你到了先别走。”
“嗯,知道。”
“你在那等着,我就来。”
“好。”
虽然就来只是一句客套话,但朱旭知道,银行说来就一定会来。
第41章 番外 吴量
吴量是孤儿,初三辍学,在汽修店打了半年的工,因为和老板的儿子打架被辞退。然后他去了一个电子厂,在那里待了一年,最后因为和同宿舍的人打架,又被辞退。
在他东跑西跑整天为生计发愁时,他碰到了钱广。
两人是在大巴车上碰到的。他当时也是年轻,别人都不用费心思套他的话,他自己就说出来了,什么都说。不过好在钱广没有恶意,同行一路最后还给他推荐了一份工作。
钱广推荐给他的工作是当一家音乐会所的保安,钱广说自己就是会所管事的。他想着反正也没有地方去,索性就很着钱广去了音乐会所,当一名保安。
他的活不是很轻松,但比起汽修店和电子厂好多了。工资不高,但可以糊口。
和别人聊天时,他知道了钱广的来历。钱广以前做赌场生意,赌狗。后来出了事,合伙人不干了,远走西藏,说是造孽太多,去洗涤心灵。好在手下的弟兄还在,钱广靠着这帮兄弟起来了,现在经营着这家音乐会所,顺带做着帮别人解决“麻烦”的小生意。
钱广很照顾他,但没让他碰过这些“生意”。唯一接触过的一次,是让他去陪护一个骨折的高中生。
钱广不说,但他什么都知道。钱广打了人以后才知道那孩子的小姨来头不小,不过那孩子没给家里人说,钱广就打算把医药费给他,把这事揭过。
没料到郭鸣先打电话过来了。郭鸣有很大的毒|瘾,把自己的生意败光不够,还借了别人不少钱。在钱广这儿也借了不少,郭鸣打电话这两天钱广正催他还利息。
郭鸣说他可以替钱广把这医药费付了,当是还利息。钱广知道郭鸣手上没钱,不过郭鸣在这片地上混了不少时间,关系很广,不用钱解决这件事还是有可能的,钱广就答应了。
过了两天,郭鸣又打电话过来,说能不能出一个人去给那个高中生当陪护,钱广让他去。
他不是很愿意,虽然他如果没辍学,也是在上高中。但他总觉得自己心理年龄比较大,去做一个高中生的陪护,有点掉份。
高中生叫朱旭。他去朱旭家里看到朱旭第一眼,就知道这孩子是经常打架的。果然,朱旭说了两句就问是谁出的钱搞出的事,他把可以说的都告诉了他。
朱旭让他小心说话的时候他不以为意,因为他认为郭鸣这一生再起不来了,毕竟染上毒|瘾的有几个下场好的呢!
后来,有人找钱广要医药费,那人前脚刚走,后脚钱广就带着兄弟去找郭鸣了,砍掉了郭鸣一根小指。他更觉得郭鸣再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