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占彬移开目光，伸手轻敲窗户，示意银行跟他去办公室。银行像是早就料到一样，很平静得出了教室。
第19章 周烨
银行刚走上楼道，朱旭就看见他了。他低着头，驼着背，双手插兜，慢悠悠得朝后门走，一副被训的衰样。银行平时不管是走路还是坐着，腰板都挺得贼直，这样驼背走路还是第一次见，莫名有些喜感，朱旭不厚道得笑了起来。
银行发觉，向这边看来，准确捕捉到朱旭的目光，然后他轻轻笑起来。银行一笑，朱旭的嘴角也不受控制地上扬。银行四处看了看，确认楼道里没人后，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对着朱旭比了个心，骚气得挑了挑眉，然后快速从后门回到座位。
看到银行比的心，朱旭不争气得脸红了。银慢慢太能撩了，饶是他有再厚的脸皮，也有些招架不住。幸好银行没再继续，朱旭悄悄松了口气。问起正事:“班主任为什么叫你？出什么事了？”
“上周打架的事。”
朱旭猛得想起来前两天银行看他时眼角的淤青。他还以为是银行他爸动的手，没想到是在学校打架受了伤。他点头，问:“受处分了没有？”
银行皱皱眉，说:“停学一周。”
朱旭一听就急了，他瞪圆眼睛，快速地说:“不是吧，你是初犯，应该给警告处分，再严重也是留校察看，怎么可能打个架就给停学一周的处分？”
因为经常打架，所以很清楚学校的流程，一般初次犯，不严重的就警告一次，严重的给严重警告，特别严重的留校察看，再严重一些的停学一周，性质恶劣的就直接劝退。银行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应该只是小打小闹的级别，怎么就直接给停学一周的处分？
银行没有说话，朱旭更急了，问:“你们打架到哪种程度了？见血了？”
“你想什么呢？”银行无奈得看着朱旭，“我又不是混混，不会做那么过分的事。”
“那他们凭什么给你这个处分？你给你姐打个电话，让你姐问问王占彬，他们为什么给你这个处分。”朱旭很清楚如果学生自己去找老师，事情解决不了，有时候还会变得更糟。但是家长找老师谈就不一样了。
朱旭焦急地看着银行，等他拿手机打电话，同时心里想着如果银行他姐没有接到电话，应该怎么办。却听见银行问:“旭子，你怎么这么着急？”
朱旭想也不想，回答:“为什么不着急？我来就是找你的，才待了没一天你就得回家，我能不急么？”
“傻子。我就知道。”银行抬手，想摸摸朱旭的头，快到头顶时却突然改了方向，落在朱旭的肩上。他笑着说:“你那么急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本来是停学一周的，但因为我这学期刚转过来，所以最后决定留校察看。”
“特么的……”朱旭听后眉头舒展，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调侃银行:“我想着王占彬也不会在这时候放你走，马上就期中考试了。他估计还指望你拉高全班的平均分了。”
“没有。我在办公室外边能听见他们的讨论，王占彬一直建议给我停学一周的处分。”看到朱旭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银行因为一大早被叫家长的不爽一扫而空。
“啧啧，完全看不出来啊。”王占彬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平时看上去很靠谱，到关键时候却给自己的学生使绊子。“不过，留校察看是不是也有些小题大做了？就是普通的……”
“不是普通的。”银行干笑两声，说:“他们俩家长拿着片子过来的，我姐也被叫来了。”
朱旭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往银行那凑了凑，说:“银慢慢，你可以啊！谁那么菜，二打一都打不过。”
朱旭正处在兴奋中，没有注意到银行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了。他没听到回答，又问了一遍。
银行深吸一口气，准备回答时，第二节 课上课的铃声响了，老师踏着铃声走进来。朱旭在一堆书中找出这节课的教材，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他看了眼银行，银行正在认真听课。他放下那个问题，也集中注意听老师讲课。
他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但银行却一直记得。
下了晚自习，银行送他回他的住处。路上，银行突然说了两个名字:孟伟，周烨。
“谁？”朱旭一时没反应过来。
银行耐心地解释说:“你早上问的问题。两个被打的人。”
“孟伟是哪个？”朱旭认识周烨，但孟伟他没听过。
“经常和周烨一起的那个人。”银行觑了眼朱旭的脸色，路灯发出的光有些微弱，他看不大清朱旭的表情。心里没底，他轻声问:“旭子，你生气了？”
“是挺生他们的气。两个人还有脸去找老师，要是我被这样打，我宁愿自己疼死都不愿意丢这个人。”
银行哭笑不得，朱旭的关注点很奇怪，有时候和他说话会感觉两个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们欠我的，我还没找他们要，他们就好意思……哎，到了，我就住这儿。”朱旭停下脚步，停在一间平房门口。
“你妈妈不在？房间里没有亮灯。”
“我妈不过来，这儿离她工作的地方远而且这片黑，她害怕。”
朱旭不说还好，他一说，银行顿时发现路那头黑不隆冬的，根本看不见几盏灯，仅有的几盏发出的光甚至比不上一根蜡烛。有些片子的场景不受控制地往脑海里钻。他的手紧了紧，朱旭却把他的手往下巴拉，边巴拉边说:“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还得上课，我也去睡了。”他的手被巴拉下来，朱旭拄好双拐，朝他摆摆手，说:“走了。”
朱旭从兜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被银行一把拉住。
“旭子，你一个人睡这儿我不太放心。我和你一起睡吧。”
银行一脸严肃，好像附近有什么歹徒一样。他无所谓得笑笑，说:“没事，我床底下放着把砍|刀，不用担心。赶紧回去睡吧。”
“我真的不放心。”银行看了看周围，接着说:“这旁边也没有几户人。就这么决定了，你把钥匙给我。”
朱旭把钥匙给了银行。一个人睡两个睡他其实无所谓，眼睛一闭，谁都看不见，睡过去了身边有人没人都不知道。
“旭子。这个钥匙好像不对。”
朱旭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凑过去一看，这傻逼钥匙拿反了。
“钥匙拿反了！哈哈，你开之前不看……我去，银慢慢。”
打着手电筒，朱旭可以清楚得看见银行的手在抖。
“你别着急，一会就打开了。”银行把钥匙拿正，却因为手抖，半天都对不准。朱旭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他敢肯定，银行昨晚绝对又看恐怖片了！
朱旭为这个兴奋了一个小时，他一想起来就笑，弄得银行特别尴尬，洗漱完还红着一张脸。
“你害怕就别看了，明明害怕还比谁都看得来劲！”
“我看的时候没觉得什么，谁知道看完……”银行被自己逗笑了，捂住脸笑出了声。
朱旭好不容易平复一点，银行一笑，他又想笑了。
“银慢慢，你个傻缺！别笑了，睡觉睡觉，赶紧上来！”朱旭努力憋住笑意，拍了拍旁边的被子。
银行从里边锁上门，拉开被子坐进被窝。他没有马上就躺下，而是侧过身子靠在床屏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朱旭，眼神一直追着他，看到他没有躺下，眼睛里浮起一丝疑惑。
“旭子，你不介意我打了周烨吗？”银行小声问，生怕惊到朱旭一样。
“不介意。你不动他，我脚好了他也得挨一顿打。”朱旭转头看向天花板，眼睛一眨一眨的。他抿了抿嘴唇，接着说:“我不是给你说过我哥在我中考完就走了么，那段时间前后家里的气氛特别不好。我想找周烨打球，在那之前，我们经常一起打球。但那段时间每次去找他他都不去。我没多想，他不和我一起玩我就自己去了。后来去学校领毕业照时我们班长告诉我周烨买了他的贴吧号，开贴诋毁我。我和周烨算是从小长到大的，他这样对我，我真的特别心寒。”
大概是觉得冷，朱旭往被窝里缩了缩，然后说:“那个暑假我什么也没干，就坐在家里想这些事。从小到大的朋友都能在背后这么玩，我对交朋友这件事已经无感了。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周烨不想和我做朋友，我也没必要上赶着去做他的朋友。所以他已经不是我哥们了。”朱旭顿了顿，说:“而且，银行，你做事不需要看我的眼色，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自己觉得对你就做，没有必要看谁的脸色。”
“傻子。我知道了。”银行像哄孩子一样拍拍朱旭的被子，轻声说:“不说这事了，睡吧，有什么事喊我。”
说完后，他关了灯，钻进被窝。屋里漆黑一片，他悄悄在被子内里描绘朱旭的轮廓。
他没想到朱旭会这么干脆，但其实他应该想到的。朱旭那么善良又那么骄傲。
他初中在贵戚坊待了两年半，总是会时不时关注朱旭。他见过朱旭尽心尽力为周烨摆平事情的样子，见过朱旭不顾一切替周烨打架的样子，见过朱旭掏心掏肺替周烨考虑未来的样子，见过朱旭欢欢乐乐和周烨打球的样子。作为一个旁观者，他贡献出了他力所能及的所有的感动。然而，这么好的人，周烨因为一个甚至都不能成为原因的借口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