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两人买了几块巧果。七月七吃巧果,则是吴地的又一风俗习惯。有说有笑地走回了旅店,推门进去之后却不想看见一男子翘着腿坐在单人沙发上,嘴角噙笑地看着他们。此人身量高大,看上去像小山一样,压迫感十足。
宋濂的笑意也略微收敛了一点,轻皱眉头说道:“范师长?你怎么来了?”不请自来,登堂入室,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啊。不过这个范汉杰一向从事情报工作,也谈不上什么君子高义就是了。
☆、任务(抓虫)
那人轻笑着,目光在程蝶衣和宋濂身上来回扫过,露出一个了然而揶揄的神情说道:“打扰了二位的雅兴真是抱歉了。不过,校长有军令,有重要任务要交给你我。谁叫咱们上次两人配合地如此妥帖呢?~”
这人言语虽然并无不妥,但总觉得带着点儿狎昵,让人听着不愉快,尤其是程蝶衣。在他的认知里,敏之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这个范师长摆明了看得出他们的关系,还言语轻佻。更令他有些不安的是,这个范师长口中所说的上次,敏之从来没对他说过……
宋濂还能不了解程蝶衣所想嘛,君越皱了皱眉头他就明白这人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开口解释道:“上次闽变的时候,我和范师长配合着进行了情报传递工作,把城中的布防图偷了出来。”
“不过宋将军,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最后就把我一个人撂在那里,自己一个人先从地道走了……”范汉杰似笑非笑地说道。
宋濂面不改色心不跳,说道:“以范兄的实力何愁这些。今天你不就好好的站在我们面前吗?”
程蝶衣听了宋濂的解释了解了个大概,但是他下意识地对这个范汉杰产生敌意。现在见他们旁若无人地唇枪舌剑起来,心里也多少有些不爽快。把手伸到宋濂的背后狠狠掐了一把,面色如常地默不作声。
宋濂猛地吃痛,心里只能苦笑。这范汉杰确实行事有些暧昧,上次在闽变的时候就是如此……开口问道:“校长有什么任务范兄请说吧。”
范汉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没有表情也不说话的程蝶衣,给宋濂递过去了一个眼神。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没人喜欢,包括程蝶衣,但他还是打开门走出去了。虽然不喜欢范汉杰,但他也不会让敏之难做。
范汉杰见程蝶衣出去了,略微压低了声音,说道:“武汉会战已经打了一个多月近两个月的时间,进展缓慢,损失不少,是战争打响以来双方投入兵力最多、消耗物资数目最庞大和战线拉得最长的一仗,所以意义非凡。校长的意思是尽力一搏,最起码不能再让日本方面的其实继续高涨下去了。”
基本情况宋濂也了解,七月的时候,日本就开始进攻武汉外围广大地区。大战总司令为畑俊六大将,投入陆海空三军三十五万兵力,另拟新增调四十万大军配合作战。人数还是其次,更不用说调动的现代化战争机械了:飞机五百余架,军舰一百二十余艘。足可见这次日本的决心,是一定要打赢这场仗以求向内陆地区推进兵线的了。日本方面本来企图拉拢汪精卫,但后来却发现汪在中国根本就说不上什么话。在他们官方发布的报纸上,甚至声称要借此次会战“把蒋政权逐出中原”。日本天皇的命令明确表示:“此次大战所期待的是使蒋政权降为地方政权。”
党国方面也不可能示弱,调集全部海空军,计有战舰四十余艘,飞机一百余架,陆军一百二十个师,总兵力约一百一十万万人。人数虽多,但大部分都是新收编的各路地方政权的兵,大多没有进过统一的系统训练,难成大器。蒋公七月底也亲自坐镇武汉直接指挥并到中央广播电台发表继起悲壮的讲话:“中国人民和政府已被日本侵略者欺侮压迫到最后限度,中国军队为了民族之生存,决心在武汉地区与日军决一死战。抗战爆发以来,已经作战的经历,足以证明在阵地战上我军力量之坚强,将士作战之勇敢无畏。”不过他也强调了另一个目标:“我军此次作战,将不以一城一地的得失进退为重,而在于自动地选择有利的作战地区,达成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之目的。”
这是自抗日战争打响以来,校长公开抗日的第一次演讲,在极大程度上证明了这次会战的重要性,也让所有的将士士气大作,民心聚拢。
宋濂说道:“有什么具体指示,范兄请说。”
“校长安排你我去薛岳将军手下报道,说他会酌情给咱们布置任务的。”范汉杰在正事儿上也很正经,严肃地说道。
薛岳这个人宋濂早有耳闻,此人名号“薛老虎”。打仗有勇有谋,喜欢隐蔽之后一击制胜,咬住对手死死不放,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这个薛将军早在宋濂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师长,党国中的资历也很老道了,轻易不出山,下山即猛虎!
“好,我明白了。什么时候动身?”宋濂干脆地说道。
范汉杰道:“明天一早,在这之前我还要去做些准备。明天早七点你到这里来找我。”说着朝宋濂手里塞了一张纸。做完了这些事儿他通知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也不久留,对着宋濂点了点头,就来开房门走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在大厅里看见了坐着看报纸的程蝶衣,范汉杰嘴角轻轻扬起,走过去立在程蝶衣的面前。一个巨大的阴影压下来,凭谁都可以感觉得到。程蝶衣移下报纸,挑起眉毛说道:“你挡住我的光线了。”
范汉杰默然。本来以为这是只好欺负的小白兔才想过来逗逗他,没想到是个长着尖爪子的猞猁。范汉杰这人喜欢的就是挑战,柔弱的风格他一向都看不上,用句流氓经常说的话来讲就是“好辣的XX,不过我喜欢。”
范汉杰笑了笑,说道:“您真是忘性大,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程蝶衣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就是范师长啊。真是对不住了,我这个人吧,不该看的不该记得的东西我一向都看过就忘。你们谈好了?”
范汉杰干脆坐了下来,脸上和善的表情实在和他魁梧的身材不搭调,“可不是。明儿个就要动身呢。对了,还没请教您高姓大名啊。在下范汉杰,幸会幸会。”
程蝶衣也扯了扯嘴角,虽然对范汉杰提供的“明天动身”的消息心里有点动摇,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露出半点破绽,“程蝶衣。”
这个名儿听上去就有点风月的味道。久经“沙场”的范汉杰当然能闻出点儿味道来,然而他是老道的猎人,也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在外。抬起手臂看了看时间说道:“哎呀,这都快凌晨了。我也该告辞了,还有好些准备工作要做呢。程先生您也早些休息吧,再见。”
在人前程蝶衣表现的镇定自若,但人后他心里面确实波涛滚滚。待在上海?虽然小璇肯定会很欢迎,但他也不喜欢麻烦别人;回到重庆?单独去面对居心叵测的宋渌?绝对不行。程蝶衣放下报纸揉了揉太阳穴,喉咙中发出一阵有些懊恼的咕噜声:其实他可以去的地方不少,如此种种“不行”,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罢了,他一步也不想和敏之分开……
程蝶衣还在给自己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宋濂已经下楼来找他了。看到那人闭着眼使劲儿揉着太阳穴,表情纠结,宋濂有些诧异,不会还是在为自己没跟他说过认识范汉杰那事儿生气吧……
走过去将手轻轻按在程蝶衣的头上按摩起来,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让程蝶衣在被人触碰的紧张感之后迅速放松下来。程蝶衣仰起头,闭上的睫毛在眼底打出一片阴影。默默地开口问道:“听范师长说,你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
宋濂手上的动作一滞,沉默半晌,说道:“对。”手上的动作继续着,一双凤眼却细细地观察着对方。只见程蝶衣听了这简单的肯定句,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宋濂抢在他之前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我只有一句话,就算不为我考虑,也为你自己的安全考虑一下好么……”
程蝶衣默然,杏眼启开,捉住了宋濂的双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在宋濂的胸前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把头搁上,轻轻地说道:“你扪心自问,若是我要去做危险的事,你会就这么放我去吗?”
不可能。不仅不可能放手,甚至有可能自己代他去做!宋濂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细软黑发,轻柔地抚弄。叹了一口气,“不会。虽然我还不知道任务内容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会轻松,甚至有危险。我不可能明知道有危险,还把你往里面带。”
程蝶衣知道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说服他,而刚刚的那个假设已经让他从主观上服了软。“危险咱们并非没有经历过,我也杀过人。我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枪法还算可以,冲锋陷阵做不到,总可以在后面掩护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