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方地笑了笑,脸上因为喝了好些酒有些泛红,对着宋沨说道:“玛丽姐姐,我也不和你假惺惺地推辞。项链我真的很喜欢,谢谢你!”
宋沨就是喜欢她这坦荡的脾气,当下就傲气而和善地说:“喜欢就好,你要是敢跟我假模假样地推来推去,我就直接收回来。”
周璇和严华笑出了声,再次给其他人敬了酒,就忙不迭地往下一桌去了。
宋濂坐在位置上,戏谑地朝宋沨挤了挤眼说道:“大姐,这么大方啊!”
宋沨斜了他一眼,说道:“我向来就不在乎这些东西。再说了,这条项链是南非的督查官孝敬兰斯的,也没让我出钱。”
一场婚宴就这样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圆满结束了。虽然周璇和严华累了个半死,但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而累,为自己心爱的那个人而累,他们两个都甘之若饴。
☆、七夕
宋沨对他二人已经结婚的事似乎一点都没有惊讶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是么。”两人的就婚照印好之后送过来的时候,她还帮着评头论足了一番。不得不说王炽开的技术是一流的,扎色功夫很老道也很大胆。一开始那张坐立照,他把后面的背景、前景人物扎色得非常自然,就像是彩色的照片一样。那张两人对视笑着跳舞的却没有进行扎色,只是采用了一些光影效果,两人虽然都只有一个侧面,却显得情意浓浓;再一张令人满意的,就是程蝶衣头罩白纱,只是大致有个朦胧的五官,却显得极美!
宋沨对待程蝶衣的态度也不太像从前了,好像多了些什么。至周璇的婚宴过了两周,她给宋濂和程蝶衣补上了新婚礼物:三张纸。其中两张是纳二人进入英国籍的证明,到时一旦发生了什么,就凭这两张纸,可保两人平安无恙;另一张纸则是不列颠帝国约克郡的一处地产。
相比送给周璇的结婚礼物:名贵的火鸽子钻石项链,这三张纸握在手里分量虽轻,但意义上却远超任何珠宝。程蝶衣也明白宋沨的意思,万一他们哪天在中国待不下去了,这是日后安身立命的资本和证明。程蝶衣看得太多了,多少人为了钱抛弃了尊严和性命。没钱不行,但一味追求这个东西,人生在世到头来也带不走。相比那些身外之物,这份安全的保障让他觉得更安稳,仔细地收了起来,说道:“大姐,请允许我这么称呼您。我知道您不喜欢听那些个空泛泛的话,但我还是要说一声谢谢!”
宋沨心里有些惊讶,快有一年没见,这个程蝶衣当真变了许多。刚见他的时候外表柔柔弱弱的,内里却带着些尖刺,害怕、抗拒其他人的接近。现在却变得沉稳起来,温柔依然,但给人的感觉却像被包住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已经不那么扎人了,却坚毅了很多。相比以前的小白兔,她显然更加欣赏现在这个经历过成长的程蝶衣。
宋沨高傲地微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程蝶衣对她的称呼,说道:“你说对了,我是不喜欢这种空泛的话……”程蝶衣的神经有点紧绷,宋沨对他的认可度比宋家其他人都来得重要得多。“不过你说这话,也算是出于真心,我就勉强接受你的感谢了。”
语气如同女王施舍一般,但却让人生不出厌恶。程蝶衣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雀跃起来。就连在一旁的宋濂也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一开始抗拒程蝶衣的宋沨开始接受起他来了。但不管如何,结果好就好。
宋沨喝了一口大吉岭红茶,坐姿端庄而典雅,说道:“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上海,暂时就别急着回去了。过几天就是乞巧节,到时候城隍庙那边儿会很热闹,不如去那边玩玩散散心,这些日子打仗打得气氛让人直喘不过气来……”
俗话说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就在农历七月七这一天。这是两人结婚以来的头一个“情人节”,意义非凡。所以就算程蝶衣不露出那略带兴奋眼神,宋濂也想陪他好好玩玩。以前在北平的时候两人得空也经常去逛逛庙会凑凑热闹,但是自从到了重庆之后因为各种事忙,程蝶衣不常出门,得了这么个机会,肯定要好好散散心,不然宋濂这宝贵的假期都算白请了。
当天晚上出门前,宋沨还非常贴心地给两人准备了好多散钱,到时候一些个小吃食、小玩意儿可难破开大洋。
不得不说,上海和北平的感觉还是非常不一样的。如果说北平的庙会节日是闪动着红红的火光,没有一处不是洋溢着传统的气息,那么上海的庙会节日则是映衬在各种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人们显然更加西派,一路上几乎没看到有人身着长袍大褂或者是宽袖襦裙,有的都是西装革履和旗袍风情。
为了不要显得太过显眼,宋濂和程蝶衣也“时髦”地穿了西装。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此情此景,不免让两人都想起了当年在北平度过的那个元宵节。只是此时早已不是当初那番心态,宋濂和程蝶衣都更见成熟,相比当时的少年情怀,如今变成了相濡以沫的平淡。一路上走过来,两人偶尔买了些小吃,逛了逛摊子。套圈在这儿也有,不过算是便宜的玩意儿了。程蝶衣不禁想起了那只白色波斯,自从宋公馆坠入危机,他就把她给放走了,从此也没再见到她过。
套圈之外,还有更加新鲜的玩意儿,打气枪。只要打破多少个气球就可以获得奖品的游戏。奖品多是一些不算便宜的进口公仔娃娃,一群孩子围在那个摊子附近,求着自家大人试了好多次,但收获奖品的还是乏善可陈。
宋濂瞄了一眼那只气枪,有观察了一下别人射击的情况,笑着问程蝶衣:“想不想试试?你也好久没时间练枪了。”
程蝶衣正有此意,倒也不是想要公仔,只是觉得这游戏挺有意思的,在北平的时候也没见识过,于是便点了点头,给摊主付了钱,举起了气枪。
宋濂在一边提醒道:“这枪弹道不算准,有些偏右。打的时候注意一下。”
程蝶衣点了点头,如今他的枪法早就不是当初那种模仿的状态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和揣摩,集中这些静止的死物自然不成问题。尝试性地瞄准之后开了第一枪,气枪子弹射出去之后还是弹在了目标气球的右下方,虽然他已经调整了瞄准位置,但这枪精准度太差。围观的人群本来看到程蝶衣的姿势很是像模像样,打偏之后也不免觉得可惜。
但他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身体放松,目光紧盯著他的目标:一只红色的气球。果断扣下扳机,气球也应声而破,周围一片叫好声不断。程蝶衣笑着看了一眼在旁边温柔地鼓着掌的宋濂,不加犹豫又开了另一枪,又是命中!这样一连打中了一排,摊主的脸色也愁了起来,你说这趁着庙会做做小本生意容易么他,居然还来了个打靶高手,今天晚上肯定要亏死了。
在一片喝彩叫好声中,程蝶衣放下了手上的枪,赢回来了好些个娃娃。他自己一个没留,全都笑着送给了哄在摊子周围的孩子,惹得孩子们高兴坏了。还有什么能比看到一张张稚嫩的笑脸更加珍贵的呢,程蝶衣的心情也变得很好很好。
有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儿在程蝶衣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糯糯地说了一句:“漂亮哥哥,你真厉害!”她长着圆圆的大眼睛和红红的小嘴,模样很是讨喜。程蝶衣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对这样的小女孩儿也没有抵抗力可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离开气枪摊子的时候,宋濂笑着问他:“你很喜欢孩子?”
程蝶衣的五官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漾着柔和的轮廓,“恩,特别是女孩儿,喜欢撒娇又乖巧,”想到童年时代戏班子里的那群野小子们,程蝶衣也有点感伤了,“总比男孩儿好,调皮淘气。”人群中,宋濂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对方。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城隍庙门前的大树下,这棵树长得很大,两人合抱的粗细,枝叶繁密,华盖亭亭,在灯火的渲染下带着点仙气。树的周围有好多年轻男女,他们手中都拿着一枚系着彩色彩色丝带的锦球,尝试着挂上树梢。挂得越高,心愿就可以达成地越好。程蝶衣和宋濂也不可免俗地也去买了锦球,那些丝带上写着的愿望大多是和七夕有关系的,希望有情人长长久久,共结连理之类的美好祝福。
宋濂问道:“要我帮你抛吗?”程蝶衣摇了摇头,回答道:“自己的愿望要自己来抛才算心诚。”说完看准了一棵高枝,手上使力,一下子就挂了上去缠住了树枝。宋濂也微微一笑,看准了那根树杈抛了出去,稳稳地和程蝶衣的锦球缠叠在了一起。见识过宋濂套圈儿、飞刀的本事,程蝶衣对他这一手也不奇怪,两人抬头看着随风微动的彩带,心里都觉得甜蜜。锦球挂得很顺利也很高,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以后也可以像丝带上写得那样有情人终成眷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