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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之入戏 (神秘仁)


  
  他心头一热,只把扇子攥在手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听宋濂说:“这把扇子我五年前走的那天就想给你了,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在宋公馆的园子里“贵妃醉酒”,可惜这贵妃没有一把应景的好扇子……那天晚上把剑给了你之后,我把这字儿添上的。”
  
  程蝶衣下意识地接口说:“那你那时候怎么不给我,就给我买了两串糖葫芦?”
  
  “因为那时你不是在擦李府赏的头面么……我就觉得都是金玉之物……”宋濂头一次说话这么不干脆。
  
  程蝶衣攥着扇子的手更紧了些,他直直地望进宋濂的眼里,他心里明白透了,说:“明天,明天看我唱完戏再走,我要为你再唱一次贵妃醉酒!”
  



☆、部署与思念(小小修)

  (过渡章节)
  坐在前往福建的火车上,宋濂满脑子想的还是昨天那场《贵妃醉酒》程蝶衣唱的戏文,宋濂其实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一双眼睛只是一直跟随着台上的那个人,只想把君越牢牢地印在心里。他只听见了那贵妃三声似嗔似怨的“呀,呀,呀!”
  
  一声一声击打在他的心上。
  
  他想过要把程蝶衣带走,但是京戏离了北平那还叫京戏吗?更何况一旦打起来,子弹无眼,让君越受伤的险宋濂不想冒。
  
  等他做了几天几夜的火车终于到达福建省外围准备入编报道时,一个中年男子已经等候他多时了。此人形容消瘦,身着长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眼睛,端的是一派君子儒雅之风。宋濂见了他,竟是一愣,随即笑开来上前抱住了来人,大手在那人的背脊上狠狠拍了两下。
  
  “胡兄!好久不见!”宋濂说道。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胡汉民。此人原本并不叫胡汉民,而是本名衍鸿,字展堂,号不匮室主,自称汉民,意为不做满清顺民,做大汉之民。
  
  胡汉民此人乃一介气人,他家境贫寒,二十一岁就中了举人,擅长科举之道,曾为人代考枪手,获得酬劳后留学日本,此后便跟随孙大总统,成了和校长一般无二的党国元老。不过他一向没有什么野心,有的只不过是满腔读书人的热情罢了。
  
  前些年校长上了台,组建了南京国民政府,相比汪精卫,他一开始当然是选择了校长,甚至还担任了立法院院长。但是前年,与校长因约法之争,2月底被软禁了起来,并辞去了所有职务。后来去了广州,因他颇有声望,成为南方实力派领袖,持抗日、剿共、反蒋三大政治主张,并将校长称为“新军阀”。
  
  被软禁的日子想必是不好过的,胡汉民比之从前意气风发,竟像是憔悴苍老了许多。不过再想想,也是的,好歹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胡汉民被宋濂拍得疼得慌,只苦笑着说:“贤弟,为兄可经不起你这番折腾咯!”
  
  宋濂与他坐下,替对方倒了杯茶,问道:“胡兄怎么也来了?”
  
  胡汉民挑了挑眉毛,年轻时候的锋芒在眼底一闪而过,说道:“蒋介石不过是一点儿小聪明,上不得台面。我虽然看不上蒋介石那番惺惺作态,但也不喜欢有些人学我打着反蒋的旗子,乘机想要自立为王。”
  
  宋濂敛眸,笑容收了收,说道:“正是。说是反对校长消极抗日的主张,另立中央之后却立即与共|||党和解,亦未曾言明主张积极抗日。意图,不言而喻啊……”
  
  “哼,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你瞧着吧,这战局不出半年就能定下来。你是刚来不太了解,这‘中华共和国’的诸君着实的不会做人。”胡汉民冷哼了一声,略带嘲讽地说道。
  
  宋濂不解,问道:“胡兄何出此言?”
  
  胡汉民回答说:“李宗仁那边的桂系,早就和蒋介石分庭抗礼了,现下有这么一个势力又要冒头,他们能同意?何况福建和广西靠得又这么近,将来必定是摩擦不断。而紧邻福建,粤系的陈济棠早就被蒋介石收买了,如若不然到现在还能不吱一声?至于共|||党那边,就更是可笑了。王明这厮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揣了份停战协议就立马调转风向,说福建政府是‘非人民的,仍是不革命的’,还说他们‘必然失败’。你瞧瞧,啧啧,孤立无援,必败无疑啊!”
  
  是了,这种情形下,就算校长什么都不做,只派支部队剿了,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了,何况校长心思缜密、软硬兼施,必然早就有所防范。宋濂听了,笑了笑说:“胡兄不愧是元老,看得这般透彻,兄长的来意恐怕不是为宋濂明言局势那么简单吧。”
  
  胡汉民爽朗的笑了笑,一下子倒也不像读书人了,反而带了股子洒脱,说道:“我不过是看不得孙先生千辛万苦建立的成果如今被人践踏得体无完肤罢了。但凡是有人不顾民族危难,想要趁乱起事,我胡某都会不遗余力地阻止的。”
  
  他说完,颇有深意地看了宋濂一眼,又说道:“贤弟乃人中龙凤,何必跟着蒋介石那小人做尽鹰犬之事,蒋介石有的只是野心,并无一丝民族高义啊!”
  
  宋濂闻言,眸子低了低,心想,很多事他何尝不明白。但是宋家和蒋家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是说断就断的,他又是家中独子,校长于他又有提携之恩,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只听他说道:“胡兄,古人有云,‘君子和而不同。’你与校长的民族高义或许并不相同,但不管如何的不同,都是希望中华复兴,殊途同归。况且宋某一天为军人,一生都为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即便是做鹰做犬,我也是恪尽职守。”
  
  胡汉民听了,只叹了口气,确实,宋濂这番话他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当下便也不劝了,只说道:“唉,贤弟既然心中自有主张,为兄也不好多说什么。天色不早,你早些去蒋鼎文那儿报道吧,完了早些休息,为兄这就走了。”说完便喝干了茶水,拍了拍衣摆,走了。
  
  等到宋濂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月已当空。他这才能抽出点时间来好好看看刚刚上将给自己的校长的密信。宋濂把门仔细插上了锁,坐到床头对着灯光看了起来,越看越是心惊。
  
  信中说电报里面不能细说,恐有人泄密。宋濂细看之下心道果然,正如自己猜测的那样,校长早有防范。蒋公早在今年五月就发现陈铭枢从欧洲回国后,在香港、广东、福建三地之间频繁往来。他便多次派人刺探其行踪,并在福建省府委员会中安插高登艇、郑贞文、林知渊、孙希文等耳目,一方面打探情报,一方面分化瓦解事变力量。
  
  而后校长又说,他对陈铭枢、蒋光鼐和蔡廷锴分别作了游说,软硬兼施都没办法离间他们。眼见着福建独立了,他只能另做打算,派了蓝衣社(间谍组织)的骨干秘密潜入了地方的大本营,并非为了打探情报,而是为了到时候借机散步恐慌情绪,以求分裂敌军内部。
  
  校长在信里暗示自己,毛维寿和张炎二人都由自己接应。毛、张二人都是蔡廷锴麾下的,蔡平日里对他们也很器重。如今临阵倒戈,可见这两个人必定是受了什么好处。宋濂自然是瞧不上这样忘恩负义之徒的,不过校长有令,自己再怎么不喜欢,也要照办。
  
  他看完之后就掏出打火机把信烧了。思量了一会儿,又坐到书桌前,取了纸笔,写了一封信:
  
  君越,
  
  已到福建,一切安好。保重身体。勿念。
  
  敏之上
  
  刚落笔,宋濂又想到自己如今正在前线,书信难免会有瓜田李下之嫌。若是万一被对方截去了,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是总归是后患无穷。
  
  想到了这条,宋濂便叹了口气,将信关进了抽屉里。
  
  他径直走出了房门,抽出一根烟点上了。他平日里烟瘾并不大,只在觉得有些累得时候抽上一口,让脑子冷静一下。深吸了一口,烟草的气息充满了胸腔。福建这边的十一月并没有北平那么冷,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缓缓吐了一口蒙蒙的烟雾,抬头看向深蓝幕布一般的夜空,渐盈凸月就这样静静地挂在空中。视线被烟雾迷住,仿佛给月亮披上了一层轻纱。
  
  宋濂闭上了眼,只觉得清清凉凉的月光洒在自己脸上,就像五年前在宋公馆的园子里,那人也是当着这样微蓝的月光折腰、旋转,一曲《贵妃醉酒》让自己彻底沦陷。
  
  北平的宋公馆里,程蝶衣捧着手炉,倚着主卧露台的栏杆,抬头看向那轮月亮。
  
  他眼底下泛青,表情也不甚轻快,他已经习惯了宋濂在他的身边,这几日午夜梦回惊醒,摸到身旁是冷冰冰的一片,他才能想起来宋濂已经走了。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事,潜移默化,让人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程蝶衣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白白的小气团儿,月亮幽冷的光芒轻轻抚过他光洁的额头、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略有些干燥的唇瓣儿,就像情人最温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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