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诺将女童从怀里拎出来，往身前一推：“哥，这是小信——小信，快叫哥！”
女童飞快地抬头看了季允一眼，然后立刻低下头，扭捏着不肯说话。季诺不禁道：“奇怪，你平时野得跟猴子一样，怎么今天却不说话了？”季允朝屋子那边张望一番，然后蹲下来跟季信平视，问道：“妈在屋子里面吗？”
季信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才绞着手指头开口道：“妈让你进去见她。”
季允点点头，站起来以后，他犹豫着摸了摸季信的头，然后朝屋子里走去。季诺和季信跟在他的后面，季允走进屋子，掀开帘子来到内屋，只见赵淑云躺在炕上，正用右手拄着炕，努力直起上身伸脖子朝门口望去，一看到季允进来，她的眼睛立刻亮了，由衷地露出一个笑容：“小允，你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季允的鼻子顿时一酸，他声音发颤地喊了一声“妈”，快走两步走到炕边，扶着赵淑云坐起来，他蹲在炕边，紧紧地抓住她有些粗糙的手，将头埋在手上：“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赵淑云眼底含笑，微微侧身，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季允的头：“没关系，只要你回来了就好，你这些年在外面过得还好吧？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季允闭上眼睛，感受着从赵淑云身上散发出来的慈爱气息，他的鼻端此刻萦绕着的全都是让他既熟悉又怀念的味道，赵淑云的手还在他的头上，这让他想起了赵淑云以前也是经常这样摸着他的头，笑着跟他说话。这一瞬间，季允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
赵淑云感觉到自己手上的湿润，另一只摸着季允头的手不禁一顿，她抬起季允的头，见他哭得脸上都是眼泪，一下子慌了。她一边用手帮季允擦泪，一边担忧地问道：“小允啊，你是不是在外面受到什么委屈了？不哭不哭，你有什么委屈跟妈说，妈看能不能帮你解决。”
季允再也顾不上丢人了，“哇”地一下哭了出来，他一边哭一边摇头否认：“我没事，妈你的腿没事吧？疼不疼？”
“不疼不疼，”赵淑云连忙哄道：“我一点都不疼，你别担心，啊——小诺，快去给你哥拿点纸。”
季诺答应一声，走出内屋，过一会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包纸巾，从里面抽出几张纸，连纸巾包一起递给季允：“哥，擦一下眼泪吧。”
季允抽噎着接过纸巾，擦了擦脸，赵淑云看向他的身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招手让季信上前：“小信，过来。”
季信蹦蹦跳跳地来到炕边，瞥了一眼已经变成大花脸的季允，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状，季允也感到不好意思了，连忙把眼泪全都擦掉了。
“笑什么？”赵淑云作势去瞪季信，却并没有真的生气。她向季信介绍道：“小信，这是我之前经常跟你说的大哥，他是妈妈的大儿子，一直在X市生活，现在才回来，你快叫人。”
季信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季允，终于开了口：“大哥。”
季允“哎”了一声，欣慰地回应道：“小信乖。”
季信眨了眨眼睛，突然问道：“大哥，你刚才怎么哭了？”
季允还没与来得及说话，突然听到从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季诺出去看了一眼，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对他们说道：“爸回来了。”
说话间，门帘已经被掀开了，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一边走进来一边不满地呵斥道：“季诺你跑什么，见到在门口见到你大舅也不知道打招呼，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你——”
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季德义看着慢慢站起来的季允，愣了一下，随后脸色一沉，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
众人的心都因为他这句话而悬了起来，季诺连忙走上前，打圆场道：“爸——”
季德义转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季诺要说的话全都堵在嗓子眼里，他扫了一眼屋里另外两个脸上表情或担心或懵懂的人，顿了顿，用不容置喙地语气对季允吩咐道：“你出来。”
赵淑云急了，连忙说道：“孩子才刚回来，你别吓坏了他。”
季德义没有回应，一挑帘子直接走了出去。赵淑云见状又急忙嘱咐季诺：“小诺，你也出去看看，如果你爸想要动手一定要拦住他。”
季诺答应一声，季允却突然对季诺说：“小诺，你不用跟过来，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季诺一愣：“可是哥，爸现在看上去很生气，你要是一个人他打你怎么办？”
季允坚定地摇了摇头：“没关系。”说完他又对忧心忡忡的赵淑云安抚一笑，说道：“妈，我先出去跟爸谈一谈，一会就回来，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
季允出了内屋，在院子里见到了背对着自己的季德义。季允走到他身后，开口道：“爸。”
季德义转过身，看着季允，眯起眼睛，突然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季允白皙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根红手指印，他晃了一下，然后站稳身子，低头道：“爸，我错了，对不起。”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季德义：“你还有脸叫我爸？谁让你回来的？赶快给我滚出去！”
季允站在原地没有动，低声下气道：“爸，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很多事，伤透了你和妈的心，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妈马上就要做手术了，我一定要陪在她的身边。”
季德义冷嘲热讽：“这里有我，有他大舅，有季诺季信，哪还用得着你来陪她？季允，你自己算算你多少年没回来了？是不是除非我和你妈死了，否则你就打算永远不回来了？”
季允猛地抬头：“不是的！我只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劈头盖脸又一个巴掌落下来了，这次季德义用的力气更大，季允感觉头“嗡”的一声，另外半边脸全麻了。紧接着季德义怒吼的声音像鞭炮一样在他耳边炸响：“什么理由能让你整整七年不回家？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你以为你现在道个歉我就能原谅你？做梦！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赶快给我滚出去！”
“爸！”季诺从屋子里跑出来，挡在季允面前，替他求情道：“爸，哥好不容易才回来，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好好说吗？”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季德义的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怒火，但是除了怒火之外，还有不易察觉的失望和痛苦。他对季诺恶狠狠恐吓道：“是不是你把他给叫回来的？我当初是怎么跟你们说的？我是不是说过从今以后谁都不准去找他？我一会就去把那破手机给摔了，我看你们还怎么联系他！”
说完他又转而看向季允：“季允，你当初为了一个男人跟家里闹翻，害的我们被全村人嘲笑，后来你更是跟别人一走了之，一走就是七年多，这七年，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妈是什么心情？你有没有想过季诺和季信要受多少白眼？我和你妈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个不孝的白眼狼，你现在已经不算是我们家里的人了，你要是还不滚的话，就别怪我动手赶你走了。”
季诺听了大惊失色，忙说道：“爸，你先冷静一下，哥这么多年没回来，你难道不想他吗？就算你不想他，妈也想他，你现在赶哥走了，妈怎么办？”
“这个不用你管！”季德义见季允还是不肯动，便要动手，季诺连忙上前抱住了他，不料这时季允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运足力气开始自扇耳光。
季德义和季诺见状均是一愣，季诺最先反应过来，在季允已经打了自己五六下的时候飞快地扑上去抓住他的两只手：“哥，住手，别打了！”
季德义鼻子里不断喷着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季允掰开季诺抓着自己的手指，颤声道：“爸，不用你打我，我自己动手，我只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后悔离开家了，但是我一直不敢回来，不停地找借口拖延，结果拖到现在，妈生病了我都不知道。要不是小诺告诉我，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所以爸，今天不管你怎么打我骂我，我都绝对不会走的。”
说完之后，季允开始继续打自己耳光，而且越打越用力。季德义和季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季德义冷冷地“哼”了一声：“随便你吧！”然后站到一边不再看他。季诺看了看他爸，又看了看季允，犹豫了一下，然后跑到季允身边，试图再次阻止他：“哥，你别打了，你别打了。”
季允不为所动，躲开季诺伸过来的手，双手更是连停都没有停，仍然左右开弓地打着。季诺没有办法，只好又跟他商量道：“哥，哥！你轻点打，你轻点打好不好？”
季允还是没有听他的，越来越响的耳光声回荡在院子里，季诺苦劝无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正想进去找他妈的时候，突然余光瞥见季信的小脑袋“嗖”地一下从屋门边缩了回去，然后没几秒，他的妹妹突然跑到了院子里，对他爸说道：“爸！妈妈说了，不许你赶大哥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