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笑了：“你见过有二十岁还上高中的人吗？”
“当然见过了，”郑有用一种“你太孤陋寡闻”的语气说道：“这里经常有人高考考得不好选择复读的，我听说过最厉害的，他一共复读了两次。”
季允：“我基础不好，要是上学的话恐怕要从高一开始念起。”
郑有斩钉截铁道：“那就从高一开始念，没关系，反正我有钱，可以供你。”
“算了吧，”虽然郑有这么说，但是季允却不可能让他这么做：“我本来就不适合读书，下来正好可以做些买卖，要是想要文凭的话以后再读也是一样的。”
郑有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他见季允没那个意思，于是便笑了笑，不再提这一茬了。
这时季允像是突然有什么新发现一样，惊喜地伸手指着前方：“哎，那是升旗台吧？我上学的时候也曾经站在那里升过国旗。”
郑有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操场的正中间，有一块高台，高台三面围着围栏，正中间是一根高高的旗杆，五星红旗正在旗杆上头迎风飘扬。季允朝升旗台走去，郑有跟在他身后，他们一起走上升旗台，季允将手放在旗杆上，目光中流露出怀念，然后他转过头兴奋地对郑有说道：“我上学的时候表现得还算听话，所以老师经常会让我上去当升旗手，我记得前几次我做的并不好，有时升得快有时升得慢，最夸张的一次，国歌才放到一半，国旗就已经升到头了，然后我们所有人仍然继续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看着国旗，一直等到国歌放完才低下头。不过后来我就慢慢学会该怎么升了，就没再出现过这种错误——你上学的时候升国旗没有？”
郑有回忆道：“好像有过几次老师想让我去升国旗，不过都让我给拒绝了，”他脸上挂着不以为意的笑容，耸了耸肩：“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才不做呢！”
季允听了他的话不禁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季允背后不远处有一盏路灯，暖黄色的灯光照射在升旗台上，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而季允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演员。就算他现在正皱眉看着郑有，模样也依旧好看。郑有不由放慢了呼吸，他突然走上前，一把抱住季允，用力将他举了起来。
季允的双脚顿时离开了地面，他吓了一跳，两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郑有的肩膀，轻轻地踢了他几下：“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我不放！”郑有露出一个近乎无赖的笑容，他的力气比季允大很多，所以根本不把季允那微弱的反抗放在眼里，他一边将季允举高，一边用力吼道：“我喜欢季允，我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你神经病啊！”季允一阵脸热，连忙低声呵斥道：“别喊了，快把我放下来！”
郑有无所顾忌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怕什么？”说完，他又连吼两声：“我爱季允——郑有爱季允一辈子！”显然已经彻底放开了。
季允不说话了，郑有抬头看他，发现他正在偷笑，郑有大受鼓舞，正准备让季允礼尚往来也喊几句他喜欢郑有，突然从旁边传来一阵类似于球落地的声音，这个声音在安静的操场上显得尤为清楚。郑有和季允身子同时一僵，郑有连忙放下季允，两个人一齐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只见在离升旗台大约两三步的地方，站着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合身的休闲服，正抬头望向他们这边。在少年脚边不远处，是一个篮球，显然刚才那个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因为光线有限，他们并不能看清楚少年此刻脸上的表情，但是季允认为，少年一定是被他们刚才的行为以及郑有的话给吓到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球会从他手里掉下来。季允的脸再一次红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尴尬，他小声地问郑有：“你不是说这里没有人的吗？”
郑有同样百思不得其解，小声道：“刚才你也看到了，这里确实没有人啊，谁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季允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呗！”虽然郑有刚才喊他爱季允喊得很起劲，但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打算让别人知道他其实是喜欢男的的，即便是陌生人也不行，所以他跟少年一句话也没说，带着季允灰溜溜地就走了。
这件事虽然最终以尴尬收场，但并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大事，所以没过几年季允他还曾去过一个中学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然而现在坐在客车上，季允心里却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当初那个撞破他和郑有在一起的少年，该不会就是夏名臣吧？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沿着这个猜测去想，很多季允之前并不理解的事，比如夏名臣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店里并提出要在店里打工，他为什么对自己的私生活这么关系，以及他是怎样知道自己的性向的，就全部都有了答案。这时季允又找到了一条证实他猜测的证据，记得在他们第一次出去吃烧烤的时候，夏名臣就曾经跟他说过他们在七年前就曾经见过面，只是当时季允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当时的夏名臣很有可能是想跟他坦白的，但是因为自己并没有正确理解他的意思，所以他最终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弄清楚一切以后，季允的心里在沉重以外，又多了一份惶恐，因为他想到了夏名臣的那句“如果不是因为看到了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喜欢男的”，夏名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因为自己才变弯的吗？
季允很快就没有时间再继续想下去了，因为随着天色由明转暗，他也终于到了目的地。这是两条土路的交汇口，分别通往两个方向截然不同的村子，车到这里就不再继续往前走了。季允从车上跳下来，在路边一连走了好几步身体才逐渐缓过劲来，这里离他家还有五六里地远，季允正考虑着要不要搭谁的车回去，就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哥！哥！”
季允听出这是季诺的声音，连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季诺正站在道路的另一边兴奋地朝自己挥手，在他旁边停着一辆电动车。季允连忙走过去，他看着这个整整七年没有见过、如今都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的弟弟，心里五味杂陈，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问道：“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妈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这么多年没见，季诺对季允却没有一点生分的意思，闻言十分热情地回答道：“妈在家里躺着呢，小信在照顾她。妈听说你可能要回来了，心里特别高兴，怕你到了以后找不到车，就让我过来接你。”
季允一愣：“可是我没跟你们说我要坐几点的车来啊，万一我不在这趟车里你怎么办？”
季诺老实一笑：“那我就回去呗，等下趟车要到的时候我再过来，反正也没多远。”
季允心里一酸，又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他连忙吸了吸鼻子。
季诺抬腿坐上了电动车，转头拍了拍后座，对季允说：“哥，快上来，咱们回家，妈一定都等急了！”
季允点点头，坐在季诺后面，季诺又回头叮嘱了一句：“哥，你抓紧我。”
季允依言抓住了他的衣服后摆，季诺启动电动车，沿着土路磕磕绊绊地向北开去。
在路上，季允因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又问了一遍：“妈的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季诺在前面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镇里的医生说妈的腿应该是骨折了，他给妈简单地固定了一下，然后建议我们去X市里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如果真的是骨折，就赶紧做手术。”
季允的心揪了起来，又问：“可是咱们这离X市这么远，妈现在又不能动，怎么过去？”
季诺回答道：“爸和大舅他们都已经商量好了，明天去X市不坐客车，咱家前两年买了一辆面包车，大舅家也有一辆，明天我们就坐这两辆面包车过去。”
季允听到季诺提到他爸，心不自觉地提了起来，他轻轻地问道：“爸……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季诺：“挺好的，爸的身体一直都挺硬朗，很少生病。”
季允犹豫了一下，又问：“那爸和大舅知道我要回来了吗？”
季诺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实话实说道：“他们还不知道。”
季允听了沉默不语。
季诺把季允的沉默理解成了害怕，连忙安慰他道：“哥，你放心，这么多年过去了，爸的气已经没有当年这么大了，他就算看到你也绝对不会动手——就算他动手了，还有我和妈呢，我一定会拦着他的！”
季允见季诺误会他的意思了，不禁苦笑一声：“我做错了这么多事，爸打我是应该的，你不要拦他。”
季诺连忙又说了几句“哪能呢”来宽解季允。
不一会，他们就进了村子里，很快就到了家门口。季诺一鼓作气载着季允骑进大门，在院子里停下车，没等下车，就冲屋子里大声喊道：“妈！我哥回来了！”
季允从后座下来，没等仔细打量一下七年未回来的家，就听到了季诺的话。顿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刷”地一下转过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屋子。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从屋子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正好奇地看着他，季允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女童。女童一接触到季允望过来的目光，就立刻扭过头，将视线转到季诺身上。下一秒，她像是一个小炮弹一样突然冲出来投进季诺的怀抱，脆生生道：“哥！”她虽然叫的是季诺，但是眼睛却一直是在看着季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