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放开。”杨羽听了这话火气已消去大半,“我们坐到桌边去说话好不好?”
乔何敛去面上的神情,只道:“哥哥不愿与我亲近了。”
杨羽心里一急,抬手碰到了床头的汤碗,瓷碗碎裂的尖锐声响把鹦鹉吓得蹦得老高,拼命叫起来:“德叔——德叔!”
德叔紧赶慢赶冲进房门,只瞧见杨羽被赤着上身的乔何压在身下,床边洒了一地的汤羹。
“德叔,人都回来了吗?”乔何暗自叹息,起身披着衣服坐在了床边,把长靴套在脚上半晌没再开口。
德叔站在门前,身上暗红色的马褂滴着冰凉的雨水,他脸色不太好看,却硬忍着没有发作。
乔何扶额又叹了口气,回头瞧见杨羽背对着自己躺在了床里侧,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被角发抖,看上去也气得厉害,便自嘲地笑着往屋外踱,路过鸟笼的时候鹦鹉忽然蹦蹦跳跳地凑过去:“杨羽!杨羽!”
德叔拂袖而去,只道了声:“荒唐。”
乔何不甚在意,却忍不住回头瞧他哥,生怕杨羽听见憋闷。好在一来德叔说得声音不高,二来摆明了是说给乔何听,杨羽就没什么反应。
乔何脚步微顿,想了片刻还是出门站在檐下抽烟。
雨水成串成串地跌碎在年代久远的板砖上,乔何叼着烟用手去接漏雨点点,遥遥听见高墙外黄包车刺耳的铃声,继而眯着眼睛去望不远处长廊下的德叔。
德叔是乔家为数不多还活着的家仆之一,自打六年前乔家俩兄弟分别,他便跟着乔何出生入死,如兄如父,乔何的心思能瞒过他哥,却瞒不过德叔。
然而事实上乔何也并未想过要隐瞒,他移开视线靠在墙边抽烟,微红的火星在修长的手指间时隐时现,好几次烟头都差点被带着水汽的风卷灭,却又都挣扎着燃了起来。
乔何抽完一根烟,听见了脚步声。
“不冷啊?”杨羽把外袍砸在乔何肩头,继而转身就往屋里走。
“哥,哥!”乔何追上去拉他的手,“我去客房,今晚你睡我这儿。”
杨羽二话不说就把乔何的手甩开了,兀自脱了鞋面向墙壁往床上一躺。乔何摸不清他哥到底还生不生气,踌躇着不敢上前,就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杨羽沉默许久,突然转身把被子掀开一个角,恨恨道:“上来。”
“哥?”乔何精神一震,扔了烟就往床边跑,跑了两步想起门没关,急吼吼地折回去关门,目光在德叔先前站的位置停顿一瞬,就又转到杨羽身上了。
“你刚回雁城,收拾出一个屋子住人就不错了,天这么冷客房哪里能住?”杨羽语气还有些僵,但是主动让出了身边的位置给乔何睡。
“还是哥哥疼我。”杨羽甩了鞋,飞速钻进被子,却不敢搂杨羽,“哥,我身上是不是很冷?”
“让你在外头吹风!”杨羽闻言连忙起身帮乔何掖被角,边掖边训道,“还抽烟,这一身的烟味难闻死了。”
乔何笑眯眯地听着,等他哥也躺回床上以后,伸出胳膊给杨羽枕。
杨羽瞥了乔何一眼,见他眼底有丝丝恳求便没拒绝,只是不肯再靠近乔何的怀抱。
“哥,明日苏一洪问起来,咱们怎么说?”乔何的目光黯了黯。
杨羽仰头去看雕花窗框上的水痕:“就像当着胡二麻的面一样演,别手软。”
“那今晚……”
“我明面上是苏家的人,而你的目的是见苏一洪一面,所以你不该伤我。”杨羽疲惫地闭上双眼,“若是你伤了我,就是在苏家的地盘上伤了苏家的人,苏一洪定会生气,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
乔何闻言手猛地握成了拳,那句“相安无事”似乎是个提醒。
“哥,你和我没以前那么亲近了。”
“乔何,我……”杨羽转身摸了摸乔何的脸颊,“我不是要疏远你的意思。”
“那哥哥就让我抱着睡吧。”乔何伸手把他哥拉进怀里,“你身体不好,我不放心。”
杨羽一下子撞进乔何火热的胸膛,脸又烧了起来,可再推开,他们兄弟俩就真的生分了,便也只能咬着牙趴在乔何的胸口强迫自己入眠。
估摸着是下午被胡二麻和乔何的争斗搞得精疲力竭,杨羽闭上眼睛之后很快就睡着了,可乔何却毫无睡意,窗外的雨声都停下来的时候他还醒着。
德叔拖着沉重的步子给院子里的灯笼点火。
乔何眼前腾起一簇飘摇的橙色火光,像是鹦鹉翅膀尖上颜色偏淡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在杨羽的唇角。乔何的呼吸一下子就粗重了。他哥的嘴唇因为生病颜色一直带着病态的灰白,此刻被烛火映出三分旖旎,泛起潋滟的水光。
“哥……”乔何着了魔一般低下头,颤抖着凑了过去。
第9章
屋外的灯笼在湿冷的风里灭掉了一盏,杨羽的唇却在昏暗的红色火光里更加艳丽。乔何吻住他哥唇角的刹那有些恍惚,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亲上去,直到尝到冰凉的湿意时才猛然惊醒。
杨羽的睫毛在轻轻颤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乔何的面颊边,他睡得不是很安稳,嘴唇轻启似乎发出了一两声呓语,乔何鬼使神差地伸出舌滑进了他哥的牙关,小心翼翼地舔着湿热的上颚,继而碰到了那条细细软软的舌。
乔何像是触电一般弹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杨羽的眼睛缓缓睁开,眼底翻涌着浓重的水汽。
“哥。”乔何连忙凑过去。
“乔何?”杨羽嗓音沙哑,“你过来。”
乔何俯身凑了过去,杨羽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勾住了他的脖子:“我做梦了……我梦到那年咱们没地方去,在破庙里差点冻死。”
乔何立刻搂住杨羽的腰:“哥,我在这儿呢,你冷我就抱着你睡。”
杨羽迷瞪了片刻渐渐清醒,脸颊贴在乔何颈窝边蹭了蹭,然后仰起头用嘴唇碰了一下乔何下巴上的胡茬。
乔何的呼吸急促了几分,掌心沿着他哥的腰线犹犹豫豫地下滑。
杨羽嘴角溢出一声软糯的呻吟。
“哥……”乔何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就快要吻上去的时候杨羽蹙眉咳嗽起来,把乔何吓了一跳,“哥?”
“雨停了吗?”杨羽眯起眼睛往窗外往,寻着热源靠在了乔何的胸口。
乔何竖起耳朵听了片刻,除了屋檐下时不时滴落的雨水,风里再也没有萧瑟的雨声。
杨羽也听出来了,抱着乔何的腰打了个哈欠:“苏一洪的拜贴天亮就该到了。”
“哥,睡吧。”乔何把他哥的头按在了自己的颈窝里。
“可不能……被看出来……”杨羽又打了个哈欠。
“好。”乔何揉了揉他哥的脑袋。
杨羽半睡半醒间眯着眼睛轻笑,然后把额头抵在乔何肩头睡着了。而乔何安静地等待了片刻,轻轻捏住了他哥的下巴。杨羽睡着的时候眉眼比白日柔和很多,几乎有些脆弱,脸颊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就那双唇沾着飘摇的艳红火光。
于是乔何又一次吻住了杨羽冰凉的唇,并不敢吮吸,就拿舌尖试探地舔他哥的嘴角,越亲心跳越快,几乎克制不住粗暴舔舐的欲望,把杨羽亲得轻声呻吟,最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哥,是不是和我在一起不习惯?”乔何及时抬起头,紧紧盯着他哥水光潋滟的唇轻声询问。
杨羽困顿地抓了一下乔何的手腕,只道:“没,我担心明日……”
“有我呢。”乔何把杨羽抱在身前拍了拍背,“明早哥哥只管演戏就好。”
杨羽抬起腿,用脚尖蹭了蹭乔何的脚踝,这是他从小就有的习惯,乔何目光瞬间温柔,捏了捏他哥的脸颊安稳下来睡觉了。
这夜断断续续下了几场秋雨,杨羽醒得早,四肢冷得直发抖,他就把双手伸进了乔何的颈窝。
“哥?”乔何睁眼就把杨羽搂进了怀里。
杨羽的手逐渐恢复了知觉,便坐起身说:“该起了。”
乔何捏着他哥微凉的指尖蹙眉,起身把杨羽抱在身前穿衣服,逼着他把自己的挡风背心套在西装下才罢休。
窗外飘来一阵迟缓的脚步声,杨羽穿了鞋往门边走,推开房门的刹那被冷风呛得直咳嗽。
德叔身上还套着暗红色的马褂,手里捏着封拜贴,目光在他与乔何身上打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杨羽心心念念的只有拜贴,一把抓过德叔手上的信封,提高声音唤道:“乔何,来了!”
乔何闻声踱到他身后,先把外袍披在杨羽肩头,然后才接过拜贴细细地看。只见信封的红色封条上写着“乔何亲启”四个大字,里面折得四四方方的信纸上只有一行蝇头小楷——卯时方宅,龙门阵。
杨羽的脸色刷得白了,攥着乔何的手腕声音里满是恐慌的战栗:“乔何……乔何,苏一洪要摆龙门阵。”
乔何挑眉笑了笑,把拜贴扔回给德叔,折回床边把军装穿得整整齐齐,戴上手套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袖,他一低头,果然看见了杨羽担忧的眸子。
“哥,苏一洪要摆龙门阵,咱就让他摆,闯过去了胡二麻便再也不是威胁。”乔何抬腿把裤脚塞进长靴,“躲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