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幸觉得他哪里都奇奇怪怪的,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叮嘱他:“你吃点东西再走,顺便把药也吃了。他这个输到第几瓶了?”
李幸买了一盒卤味,一些点心,顾舟澈随便吃了几口,又吃了付墨的退烧药,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就匆匆背着书包跑了。
回学校找辅导员销假,跟班长打了声招呼,又跑去找了老师。他上一周逃课逃得比较聪明,都是不怎么点名或者不算平时成绩的水课,关键的几天都请了假。可是上午这个考试是要记入期末成绩的,顾舟澈也不是不在乎,他是真忘了。
但严格说起来,他也并不觉得有多严重,大不了暑假重修。毕竟前一天冲动之时说出要退学这种话,事后想起来也很平静,完全没有感到后悔。可能也正是这种不该出现的反常态度引起了身边人的担忧,才有了罗勋那通电话,口气难得严厉地让他不要胡闹。
是否真的是在胡闹,作为朋友未必不会清楚。可也正是因为作为朋友,才更需要在事情发生时置身事外。感情会在很多时候引导事情的发展走向,甚至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做到极致,哪怕不应当,依然能产生强大的力量与影响,但这些都还不是时候。
顾舟澈错过的考试是C语言基础,他这门课学的不错,教授平时对他也很好。但不来考试问题很严重,考完试后教授给他打了电话,顾舟澈没接到,也没想起这回事,直到班长也打过来才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教授很生气,但再生气,看到学生红着眼圈发着烧的模样也心软了。
他平时来去匆匆,摄影社也很久没去了,学姐学长们喜欢他,从没说过什么。这次一乍消失一周,有些便闻讯来找他,问他:“没出什么事情吧?”
“没什么,家里出了点事情,有点顾不过来。”他抱歉道:“事发突然,没跟大家说,让大家担心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啊。”大家安慰他,看他没有要说到底是什么事的意思,也没有再打听。
上完课,罗勋来找他。罗勋在电话里挺凶的,真见了面倒还好,就是看到他愣了愣。他陪着顾舟澈回寝室拿了些东西,问他:“还需要别的什么吗?付墨怎么样?”
顾舟澈说:“挺好了,没事了……”他说“挺好了”的时候,神情跟以前很不一样,他自己可能没察觉,想了一会,又说:“会没事的。”
罗勋默默点点头。他拿好东西,背包都没放下,罗勋说:“这就走?”
“我明早再回来,”顾舟澈匆匆看看时间,“我得回去看看付墨,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就行。”
“那什么,”罗勋尽量让自己表情正常,心里犹豫了几秒还是说了:“……明天穿件高领的衣服。”
顾舟澈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摸了摸脖子,猛然想起了什么,瞬间从耳根到脸到脖子红成一片,本来就还有点低烧,这下整个人看起来都快要蒸发一样,又无措又慌张,尴尬地呆立在原地,一时间连要做出什么反应都忘记了。
罗勋揉了把他的头发,语气若无其事:“郊区毒蚊子就是多,我小时候被咬得还厉害,没事,过几天印子就下去了。”
顾舟澈有点发怔,不知道在想什么,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他依旧没有察觉到自己神情上的变化,但罗勋却终于看懂了。
这是世人共通的语言,不需要解释。读懂它所需要的心情因人而异,但万千因素与情绪纷扰,也无法改变它最原始的模样。
尽管顾舟澈说了不要送,走的时候还像逃命一样,但罗勋还是把他送到校门口,看他上了车。车刚开走不久,一个人就急匆匆地从马路对过跑过来,是许清彦,一阵子没见不知道为什么又换了造型,一脑袋耀眼的黄毛。罗勋连忙招呼了他一声,许清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看见顾舟澈没有?我的线人告诉我他回来了!”
罗勋:“……什么线人?你不能直接给他打电话吗?”
许清彦说:“给他打电话老是支支吾吾的,必须得逮个现场逼他老实交代这些天到底怎么回事!他在哪呢?!”
罗勋指指公交车背影:“……刚走。”
“我靠!”许清彦十分愤怒,十分爆炸,在校门口上演崩溃现场,引来无数围观。他只知道付墨生病了,等他忙完想去探望的时候已经出院了,然后顾舟澈莫名其妙好几天没动静,他直觉出了什么别的事,但每次问起顾舟澈都一副没什么你不要担心的语气,摆明了很有事很需要担心。要不是因为人在剧组,他早恨不能直接冲过去了,好不容易刚回学校就听说他也回来了,立刻强行搭了路过陌生同学的自行车跑过来,结果人还跑了?!
许清彦气得要打车去追,罗勋连忙拦下:“他明天就回来!明天回来上课!别冲动!”
“真的?!”许清彦瞪着眼睛:“那我今晚睡你们宿舍!睡他床!看他明天往哪里跑!”
这个时间学校下课,公司也下班,正是公交车最拥挤的时候。
顾舟澈在车上站了十几站,终于有座位坐,他几乎刚坐下就控制不住地睡着了。快到站时条件反射地自然惊醒,睁着眼睛晃过最后几站,下车时天色已经沉下去了。
走到楼下时,他情不自禁就想起了昨天这个时刻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他站到付墨当时站着的地方,抬起头,看到了他们的阳台。阳台上养了一盆薄荷,长得爆盆了,浓密清香地一大从。薄荷旁边放着浇水用的小水壶,上面晾了两双袜子,一件T恤,一条短裤。
只须臾间,这一切的结束发生,都快得来不及将情绪完全抽走。他身体里依然残留迟钝而平淡的日常,惊心动魄地撕扯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付墨时而就仿佛站在那里,时而又仿佛在假想里已经不知去向何方,他的心事落下来了,本能反而悬在高空,迫切地想要抓住一个支撑。
这份迫切促使得他忽然就心急起来,大步朝楼上跑去。推开门,发现李幸已经离开了,一个年轻人坐在客厅里,正在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看他进门,连忙站起来:“幸哥有点事,让我在这儿看一会,里边病人一直在睡觉。”
“谢谢谢谢。”顾舟澈连忙道谢,要留对方吃饭,但对方说还要回市场卸货,揣着手机就跑了。
顾舟澈放下包,推开卧室的门。吊瓶已经输完了,架子上缠着输液线放置在一旁。付墨闭着眼睛躺着,他轻手轻脚放下包,从另一侧爬到床上去,贴了帖付墨的额头,已经没那么烫了。
还有些热的呼吸扑在脸上,付墨的手抬起来,揽住他的腰背,把他拉进怀里。顾舟澈顺着他的动作就势躺下,付墨依然闭着眼睛,但四肢都缠上来,留恋地把他整个人都窝进怀里,脸埋在他的肩后。顾舟澈也伸手抱住他,贴着他的胸口,发心在他下巴上蹭了蹭:“还难受吗?”
他感觉付墨贴着他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抱他抱得更紧了。
顾舟澈安抚般地在他后背轻顺,一手的潮湿。环绕周身的热度如同暖炉,他整个人都好像陷入湿热的雨林,却舍不得挣开。他感觉到自己的汗顺着鬓角沁出来,沉甸甸地打湿疲倦,连带着眼皮也沉重下去。
明明应是极其难受的境地,他却竟然就这样被付墨抱着睡着了。
不知道迷迷糊糊睡着了多久,应该也没有多久,顾舟澈被热醒了。他半边身体都湿透了,下意识想脱离身边热源,手上一推,原本安静的身侧忽然像被惊到一样,力道猛然一收,他被带着强行翻了个身,吓得一下睁开眼睛,还什么都没看清,付墨就亲了上来。
干燥的嘴角相贴,很快随着唇舌深入变得滚烫柔软。此时不像昨天,顾舟澈被激得清醒,付墨的气味铺天盖地笼罩,他瞬间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心脏在胸口剧烈擂动,震得他手脚麻软。付墨的动作有些野蛮,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直亲得顾舟澈快要窒息了,忍不住开始抓他后背。付墨喘着气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的出奇,近在咫尺地盯着他,忽然垂头,贴上了他的额头,低声说:“别走。”
他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和疲倦,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他像寻求依赖的小孩子一样,只会重复这两个字。明明最先要走的是他,最后被挽留的却是顾舟澈。
顾舟澈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融化一般塌陷下去。他呼吸不稳,抱住付墨的脖子,把对方更加亲密地拉向自己,哄道:“不走。”
他已经明白,这是他需要做的第一步,哪怕这令人啼笑皆非,哪怕他过去未曾保留,今后也需要更加郑重、不厌其烦地对他做出承诺,给他安全感。
这曾是他努力想从付墨身上寻求到的东西,然而爱之一字,让人无度索求,也让人徒然生有。坚强与软弱的交换,是催生一切力量的开端。
他的付墨在他面前褪去了壳,变得强大可靠,是他的责任。
第29章 二十九
顾舟澈揽着付墨的脖子,主动又亲了亲他。亲密举动一旦破了防线,就会变得没有节制,尽管做起来心里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但付墨的表情很认真,他低垂着视线回应他点到即止的亲吻,但看上去很没精神,也没力气,两人亲完之后闭上眼,又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