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嘈杂后董事会便恢复了静默,几十双眼睛盯着程望,心里暗暗评估这个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但显然道行不浅的冷美人,今后自己该如何应付?
最终开口的仍旧是沈源,他资历最深,所占的股权比重也最大,发言自然更令人信服:“那就麻烦程代总一段时间了,不过沈总不在,程代总最好还是小心行事,以免沈总回来怪罪。”
程望对沈源话语中暗藏的警告并没有什么表示,他侧着头,精致到几近艳丽的眉目映着日光,看上去竟有着目空一切的盛气凌人:“那就不劳沈源先生担心了,程某做的事,自然是沈总都怪罪不了的。”
电话响个不停,男人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冷哼道:“谁的电话,还不快挂了?”
属下应了一声,不久又为难地折回来,道:“是离岛的电话,挂了怕是不太好。”
男人思索了片刻,还是伸出手,属下如蒙大赦,赶紧将话筒递了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很动听,夹杂着淡淡的英伦口音:“代我向风间先生问好。昨天你们去了九龙,对吗?”
“沈先生好。”男人中文说的字正腔圆,但正因为没有一丝一毫的口音,反而显得有些怪异,“我们也是受人所托。”
电话那头许久无言,大约一分钟过去了,男人才听到两个冰冷的字:“放人。”
“这恐怕不行。”男人声音似乎有些迟疑,却还是回答道,“这次的雇主来头不小,风间先生特别嘱托过,怕是没有商量余地。”
沈乔的声音微微拔高,看上去似乎极为认真:“如果我执意要求呢?”
“我们绝对尊重您的意见,沈先生。”男人的语气仍然很客气,但隐含的强硬并没有推却,“但我们同样尊重我们的雇主,如果您执意要我们毁约,我们也只有开罪您了。”
两边都是一阵沉默,良久,沈乔才开口:“那把电话给你们绑的那个人,说几句话,不会违反你们的规矩吧?”
男人思索良久,终究还是道:“自然不会。”
“你又惹了什么人?”
电话一递过来,沈乔便劈头盖脸地责问道。沈期侧着头,勉强夹住电话:“还能是谁,你前任的堂哥呗。”
“……”沈乔不知是被前任这个敏感话题触到,还是被沈期无所谓的态度怒道,再开口时语气明显冷硬了些,“你见着人了,这么肯定?”
“昨天晚上我被人射了麻醉弹,整个东南亚只有他和秦家掌握这个技术,而你的表哥最近可没有这么闲。”沈期慵懒地笑道,“他暂时还没想着杀了我,木头,你放心。”
“承你吉言。”沈乔冷冷地说,“那等他想杀你的时候你怎么办?”
“那就等他想杀我的时候再说,我还没那么容易死。”沈期勾起一个笑,如果不是言语中隐含的颤抖,恐怕沈乔还真以为他胸有成竹,“你听,人不是来了吗?”
房间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眼睛直直注视着沈期。他面相说的上英俊,但眉眼之间阴郁过甚,着实不是个讨人喜欢的面相。
沈期知道再次见面一定不可避免,他们之间纠缠的世仇恩怨早已注定了唯有死亡才能终结,这个人还活着,所以他不能承认阿望是他的弟弟,不能将父亲们的爱情公之于众。但现在这个被绑在椅子上、完全受制于他的形象,实在是有些难看。
沈期一直有个特性,心里越慌,脸上反而越平静。比如现在,他瞧着朝他走来的男人,居然还笑得又放肆了些:“十二年没见面了,您看上去还是像刚丢了八船货啊,聂先生。”
“啪”的一声,沈期的脸立刻歪向一边,聂立钧慢悠悠地收回手,语气中有着淡淡的愠怒:
“你这是对老师说话的态度吗,沈期?”
(1)持股高于百分之三十但低于百分之五十为相对控股,高于百分之五十为绝对控股。
按章纲进度和好是二十七、二十八两章,当然可能会因为删情节和爆字数有所变动(??ω′?)
九月八号前尽量保持日更和隔日更,更新时间会在小灰字提醒,八号以后就不敢确定了,毕竟楼主也是第一次上大学(*′?*)
第二十五章 爱情
老师。
老师。
老师。
他是他的老师,他教会他勾心斗角、步步为营,也教会他如何碾碎自己的自尊,习惯性地把头埋进尘埃里。
“从今天起,我是你的老师。你父亲把你交给我,我就有义务把他的愿望贯彻到底。”那个男人站在棕榈树下,俯视着被按在沙滩上的自己,本就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阴狠的目光犹如苍鹰,“‘帝王师’的学生来亲自教导你,你该感到荣幸。”
东南亚黑道曾有一对父子专司对黑道继承人的教导,因出师徒弟皆为一时英杰,故有“帝王师”之名。而之后他接受的训练根本不能称为魔鬼式,如果要形容只能说是炼狱,他的五脏六腑七情六欲,都在这三年里接受了最严酷、最彻底的洗礼,再回到人间时已然面目全非。
沈期曾经以为父亲、聂立钧和帝王师别的学生都是这么过来的,直到遇到沈乔后才知道那根本是聂立钧报复性的宣泄,至于是因为嫉妒还是仇恨,没有人知道。
“嗯,老师。”沈期了然地笑,“没对我下手,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有师德的一件事。”
……他脸上顿时又挨了一巴掌,本来还半挂在肩膀上的电话骨碌滚到了地上,聂立钧看着他,脸色微微铁青:“你现在不仅该有学生对老师的尊重,也该有人质的自觉。”
“明白。”沈期点点头,脸上挂着讨巧的笑容,“那能告诉人质他为什么会成为人质吗?你费了这么大周章,就是为了和我见面叙旧?”
“当然不是。一会儿车开过来了,你跟我到我家待一段时间。”聂立钧冷冷地说,“至于原因,你这些年干的事,简直让我以教过你为耻!”
沈期神色一震。
如果只是从事业上看,他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他这些年唯一干过的违背聂立钧“教导”的事情,就是他对黎荣的态度。
他十八岁时跟聂立钧来到那座荒岛,聂立钧在第一天就告诉他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他都没有爱一个人的权利,而他那时也的确以为自己不会再爱别人,那个他曾经付出了整段年少时光倾尽心力去爱的人在他押上他的责任与未来来赌注时选择了放弃,连曾经那样单纯又执着的信仰都会变质,他又如何有重蹈覆辙的勇气。
可他低估了他爱黎荣的程度。短暂的决绝过后便是绵长的追悔与思念,日复一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敢当着聂立钧的面表现出分毫痕迹,只有在独处的黑夜里微微宣泄,他那样小心翼翼地掩饰着有关黎荣的一切,但十八岁的他,在聂立钧面前根本无处遁形。
有一天他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被铐在电椅上,手臂上有一个针孔,聂立钧拿着遥控器站在他面前,脸色阴沉如水:“黎荣是谁?”
他不肯说,聂立钧就一遍遍加大电击的频率和强度,直到快超过人体极限时他终于承受不住了,他盯着聂立钧,在那三年里唯一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
“他是我的爱人。”
他后来才知道聂立钧给他注射了一种神经性毒品,具有致幻作用的享乐药物,上流社会一度非常流行。如果纯度够高自然对身体损伤不大,但如果注射时刻意加了杂质,沉沦便意味着丧命。
他一遍遍陷入美梦,又一遍遍回到残酷的现实,直到有一天聂立钧忽然对他叹息一声:“你说他是你的爱人,那为什么你都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了,他都不来救你?”
这句话像是一枚钢针,即便是在幻象中,也时时刻刻抵着他的咽喉。
理智再为黎荣开脱,感情的天平也不可阻挡地倾斜:为什么他都被折磨成这样了,黎荣都不来救他?
日复一日的心理暗示终于击垮了他,有一天,他终于可以摆脱那种毒品,因为他不再对黎荣抱有期冀,再美好的过去与未来,也在他始终清醒的眼睛里化为泡影。
“他不是我的爱人。”他对聂立钧说,“我不会再爱别人。”
他知道从今往后黎荣都不再是他的爱人,他只是他爱的人。
后来他离开了荒岛,借着金融危机的浪潮东山再起,他以为他可以漠视所有旁人的真心假意,直到听说黎家将接掌家业的消息。鲜红的请帖摆在他桌子上,他看了许久,转身吩咐秘书:“帮我拟一份邀请函。”
他给了黎荣无法拒绝的条件,策划了一场双赢的交易,而黎荣冷漠的眼神和公事化的态度,终于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期冀。
他们在商场纵横捭阖,亦在床上翻云覆雨,可从此,绝口不提爱情。
此后的岁月里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在黎荣面前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游戏人生中动心的人是绝对的输家,而他爱他爱得太深,黎荣任何举动都可能让他溃不成军------他只剩下这副最后的、还算光鲜的皮囊,早已腐烂不堪的真心必须掩盖在华美的外壳下,无论如何也不能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