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觉得你现在这副样子能澄清而不是坐实‘谣言’,明天就是你前男友未来三姨子的生日宴。”沈乔高贵冷艳地嘲讽道。
沈期:“……”
沈乔的意思很明确,他现在该做的就是在家好好养病,毕竟他那脆弱的胃可禁不起折腾。正确的建议,但沈期并不想采纳。
沈期自打出了娘胎,就最看重他那张面子。为了养病和早该了断的感情拉下面子,还真不是沈期干得出来的事。
于是还是来了,顺利撞上了黎荣与何琼茵,顺利预约了黎荣的明晚,顺利澄清了其实是事实的‘谣言’。
他已经打定主意终结和黎荣那古怪的关系。感谢他们这几年还算愉快的相处,做不了床伴,还可以做朋友。即便关系必然因此更加疏远,也好过黎荣结婚后,为了避嫌老死不相往来。
他的要求还真是一降再降。
但这已经是沈期目前找得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就像一个身患绝症、本该不久于人世的病人,你给他用再昂贵的药物、再精心的照顾,也无法挽救那流逝的生命,与其如此还不如保守治疗,可以牺牲健康,可以让病人活得更加痛苦,但病人必须活着。
沈期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本来以为维持在黎荣面前相对特殊的位置已经是他的底线,但现在一个普通朋友的位置也让他如此殚精竭虑地争取。那未来呢?会不会只要黎荣不厌恶他、不把他视为避之不及的恶心事物,他就会无比满足,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做到这一点?
会不会有这一天,沈期自己也说不清楚。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那聂立钧对他的教育,还真是彻彻底底的成功。沈期暗自苦笑,端起面前的白开水喝了一口。
他已经不敢喝酒了。
作为亲属,黎荣与何琼茵自然被安排在最靠近舞台的位置,所谓的“亲属席”。郎才女貌自然又是羡煞旁人,但黎荣全程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何琼茵看了好几眼未婚夫,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平时没见你这么呆鹅啊?”
这话明显就有些撒娇式的埋怨意味了。黎荣回过神来,勉力笑道:“有些不舒服,我去趟厕所。”
说完真的飘然起身,到卫生间里,继续发呆。
何琼茵一时气不过,又实在不知道怎么接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黎荣离席。正发着闷气,余光却忽然瞥到黎荣原来位置的餐具边,手机还搁着!
黎荣向来手机不离身,虽然当着何琼茵的面开过几次屏,正儿八经让她碰却是从没有过的事。不巧的是,受家庭影响何琼茵的窥私欲向来严重,她习惯掌握自家男人的所有行踪以及与别人的来往,以确保婚姻的稳固。
虽然不清楚向来谨慎的黎荣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纰漏,但何琼茵当下可管不了那么多。
她微微低下头,大波浪卷发立刻挡住了手机,再起身时手机已经藏进了袖子里。她朝何琼欣道:“我出去一趟。”
何琼欣躲在一个角落。她的位置斜对着卫生间,距礼堂又比卫生间近很多,只要看到黎荣出来,她便可以赶在他前面回到座位上。
黎荣的手机是密码锁,她看黎荣点开过几次,自然记得住密码。
黎荣短信不多,基本上都是公事往来,何琼茵一旦看到是那些她不懂的专业名词开头就立刻略过。如此翻了几十条短信,她才终于看到了一条不一样的:
“沈期:晚上我来你家,行否?”
她秀眉一拧,急忙点开,才发现那短信竟是黎荣发的。日期显示2012年6月27日20点34分,再无下文。
六月二十七日,是侄儿的满月宴,母亲正式将自己引荐给黎荣的日子。
何琼茵努力回忆那日的情景:黎荣下午五点多进的场,跟母亲客套了几句就和自己聊起了天,当时他跟自己聊得不错,还请她跳了第一支舞。跳完后自己想试探一下他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结果他几句话匆匆撇开,就坐到了一边喝酒。她估摸着没有得手,也便离了场。
她本以为这场联姻算是泡了汤,结果过了几天黎荣打来电话,说他想刊登全版广告示爱自己,问她会不会觉得这样太抢风头?
她怎么会!做这种浪漫剧本的女主角,她求之不得,何况观众还是整个香港的人,想想都觉得面上有光。而后的故事自然也顺理成章,象征性的恋爱、隆重的求婚,她也如她所愿,成了全香港最被羡慕的女人。
她又翻了下黎荣和沈期的通话记录,心下更是惊愕:他们在那条短信后还有一次通话记录,日期显示是黎荣跟自己求婚的前一天!
她余光瞥向来电铃声,是一首她没听过的英文歌,而别的电话打进黎荣这里向来是默认铃声。
她飞速删除了短信界面和通话记录界面,锁上屏,仪态端庄地走回会场。她想起前几天晚上她和黎荣聊起了请柬的事,提起沈期时黎荣明显有些萎靡,只是当时她并未在意。而今天在大堂门口遇到沈期后黎荣看上去就一直心事重重,甚至连手机都没有拿就离开了座位------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答案其实呼之欲出。
何琼茵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目光控制不住瞥向沈期:他正跟一个年轻女人聊着天,美丽的眉眼懒懒地抬着。从容貌到气质他都太像个没有定性的人,连带着沾上他的气息,都像是会因此同样轻浮起来一样。
名流圈子不是没传过黎荣和沈期,只是他们某一段时间的密切联系总会伴随着一个协同完成的大项目,让那密切得到了最好的解释。久而,她们也真的习惯于把黎荣和沈期当成好友,即便他们关系格外密切,甚至密切到了床上,也不过上流社会司空见惯的事,弹不起什么声浪。
但如果何琼茵的身份不是一个八卦者,而是黎荣的未婚妻的话,情况立刻就不一样了。如果黎荣突兀的求婚是和沈期谈崩了,甚至可能只是为了和沈期赌气,那他完全也可能因为沈期的回心转意取消婚约。即便这会让黎荣付出极大的代价,但现在连订婚礼都没有举行,正式的商业活动没有开始,黎荣最多因为负心被谴责一番,他的势力、他的财富、乃至于他在未婚千金中的名声,都只会受到短时间的冲击,而后迅速被时间所冲淡。她或许会收到一段时间的同情,但从此弃妇的名号会伴她一生,即便赌王千金的身份仍旧能给她带来不错的婚姻,但那些人和黎荣怎么比!和黎荣可能给她与她的家人带来的财富怎么比!
何琼茵此时其实已经有些丧失理智了。她想起刚刚在大堂门口,沈期跟黎荣明显有些古怪的谈话。但黎荣却不加犹豫答应了沈期的邀约。沈期找黎荣,找他谈什么?劝他取消婚约吗?也许不是,那万一是呢?
何琼茵不由握紧了拳:这样的情况,就像沈期早已在她不知觉的时刻握住她的咽喉。她的婚姻、她美好的将来,完全可能因为沈期的心念流转而化作飞灰!单是这种可能就让她恐惧不已!
她心里一团火烧得正旺,却又不得不立刻克制下来。原因很简单,黎荣回来了。
黎荣回来时神情一派正常,但他越是这样何琼茵越是觉得心慌。黎荣刚一落座,她便立刻戳了戳黎荣的手臂:“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统共只不过去了四五分钟,时间实在算不上长。黎荣有些惊异:“我没去多久啊?”
这回话实在有些幼稚,但何琼茵本来问的就幼稚。落在旁人眼里是小情侣的打情骂俏,但黎荣显然不喜欢跟别人表演这种戏码。何琼茵勉强定了定神:“是啊,我多想了。”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已经标志着她从一个镇定的、施展女性魅力框住黎荣的未婚妻,变成一个惊疑不安的,时刻畏首畏尾的准妒妇,只是现在的何琼茵,显然没有还意识到这一点。
第十四章 死地
是夜,黎家。
一番春宵后,自又是灯火通明。黎荣抽了半支烟翻阅着短信,何琼茵却一反往日的娇媚痴缠,穿了睡衣沉默地坐在一旁。
会给他发短信的大多是生意伙伴。黎荣一一回复后,手指停留在最后一条上。
沈期:晚六点安华会馆,可否?
黎荣:可。
他其实一早就看到了这条短信,只是出于习惯留在最后回复。黎荣关了机正准备睡,何琼茵忽然幽幽道:“你明天晚上不在家吗?”
“我跟沈期去安华会馆。怎么,你白天不是听到了吗?”黎荣有些奇怪。
何琼茵低垂着眼,声音较平常低细了许多:“你可以不去吗?”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黎荣顿时皱起眉头:“为什么。”
“我想你在家陪我。”何琼茵抬起头,不施脂粉的面孔有别样的楚楚,男人,或许最抗拒不了这样的绕指柔,“多在家待些时候,不可以吗?”
“我答应了沈期,自然不能爽约。何况他要问起理由,我怎么向他交代?”黎荣顿了顿,“白天我问你,你不是没有意见吗?再说了,以后我在家的时间多得是。”
你和沈期见了面,还会有以后吗?何琼茵此时整个心神都浸透在恐慌中,尽管表面上她仍然娴熟运用自身优势,但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建立在“沈期正想破坏她的婚姻”这一并不存在的前提上,战略上失误,战术再正确自然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