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研盯着他看。他确实十分震惊，这种事，太匪夷所思，韩诚给他讲的那个故事，确实没有具体涉及到所谓"后面的第一次"部分，只说张老二纵容一个手下给他下药，做了非常恶心的事；而杜晨十五岁生日时的遭遇，也不过用"被陷害是乱交，吸毒"一语盖过。但那已经足够惊心动魄，让人愤怒。如果杜冉说得是真的，那么他不仅阴险恶毒，而且疯狂。
他突然理解杜晨激烈而偏激的性格了。也能理解为何韩诚一定要帮他完成报仇这个愿望。如果杜冉说得是真的，那么他不仅害杜晨失去了母亲，家，前途。他彻底毁了那个十五岁少年的人生。
从根子开始，毁得彻彻底底，再无重新开始的可能。
第81章 周旋
林宇研盯着杜冉，杜冉也在盯着他，笑意渐渐消失不见。突然，他站直了身体，再次开口。这一次，他恢复了那种从容而冷淡的风度，所有的疯狂都不见了，仿佛刚才的那席话从不曾说出口过。
"看来你只是艹着玩玩，没有真的喜欢上他。"
"……"
"你听了我的话，很震惊，有点气愤。但你并不恨我。你眼睛里没有想把我就地捅死的欲望。"
"……"
"我听说，之前一段时间，你和我弟弟在冷战，宠上了一个新来的小子。看起来，那不是冷战，你玩腻了，对么？很好，没有愚蠢的情感在其中作祟，看来我们可以来谈谈正事了。"
"……你想谈什么？"
杜冉似乎对他镇定的态度非常满意。他蹲下来，直视着林宇研的眼睛，
"我要你代替张力岩，成为我新的合作伙伴。"
林宇研明白了。张老二死后，A城原本构架好的贩毒网络源头崩塌，城西那些人也没办法驱动整个网络重建，看来给杜家带来不少损失。之前，韩诚和杜晨的攻守同盟看起来牢不可破，杜家也就一边物色新的代理人，一边打压这两个。韩诚口中别的帮派没完没了的挑衅，下属的阳奉阴违与小动作不断，并不仅仅因为二人初上位根基不稳。里面或多或少有着杜家的影子。
而自己的出现，给了外人这两个人同盟破裂的错觉。杜冉打算收复韩诚为自己所用了。
所以在卡车的撞击下，二人竟然没有当场死亡或者身受重伤。所以这些亡命徒没有当场杀了他们，而是将自己绑到这里。
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下马威。但如果韩诚不识相，回答不如杜冉的意愿，恐怕下马威随时可以变成死亡的威胁。
毒贩子，亡命之徒。
林宇研想起韩诚，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脱离险境。如果自己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能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但只怕杜冉会马上加快动作，继续逼迫韩诚和杜晨。他想起电话里杜晨那句，
"就算要硬碰硬，起码也要几天时间准备，才有机会……"
他拿定了主意。
"我要考虑一下。"林宇研看着他的眼睛，"那之前，我有几个要求。"
"哦，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提出要求？"
"既然是合作，就要拿出些诚意来，不是么？"
杜冉笑了，
"很有道理。你说。"
"我要酒精棉，打火机，消炎药……要盒装胶囊状，没有开封过的。医用纱布，小刀……如果不行，给我一个镊子。双氧水。如果我要在这里过夜，我需要被子，热水和食物。哦，我还要打个电话——你可以在边上听着，但我要确定你不是在拖延我的时间，想背地里搞垮我，而是真的要和我合作。"
杜冉似乎有些惊讶地挑起了眉毛，"你宁愿自己包扎也不要我给你找个医生？"
"不用。我不信任你，毕竟，你是玩‘药’的，鬼知道你会给我弄什么东西进来。"
"韩诚，你很好。很有趣。行，我答应你……不过酒精棉和打火机只能二选一，我不想让你搞出个爆炸火灾，惹出麻烦。小刀不行，镊子可以。电话，你现在就可以打。"
"……打火机。"林宇研想了想，毕竟自己在扮演韩诚，于是他继续说，"再来两包烟。"
东西很快送齐了，杜冉掏出电话，"你是打算先处置一下，还是先打过去？"
林宇研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后腰的手机，他不想冒险在杜冉面前脱衣治伤。于是他说，
"先打电话."
杜冉没有解开他双手的意思，而是将电话调到免提，凑到他耳边。林宇研拨的是自己的电话号码。他的手机丢在了车上，不知道有没有损坏，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援救者捡起来。但是打给别人都太过冒险，他怕对方第一声称呼就毁了他的努力。
只有他自己的电话响起，才能够唤起足够的警惕，让他们说话更小心一点。
电话拨通了。但是一直没人接。
杜冉给了他一个戏谑的笑。林宇研不动声色地再次播出去。如果再没人接听，他只能冒险打给杜晨了。
……
别克车翻倒在草地上，边上围着一圈人。韩诚被抬了出来，他还昏迷着，头上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了。救护车还在路上，现场乱哄哄的，因为之前林宇研的那些信息，他找的几个人都是核心成员——李小猴，常力，肖三，郑祥。如果叛徒在他们几个之中……杜晨咬紧了牙。
那样，林宇研就凶多吉少了。
不过目前为止，还没看到哪个人有什么鬼祟行为。
突然，别克车变形的车头里响起一串铃声。杜晨认得那不是韩诚的手机。接还是不接？如果是林宇研的父母亲人，该怎么解释…
犹豫着，电话断了。
但马上又响了起来。
接通后，里面传来一个有点陌生的声音，
"是我，我是韩诚。"
"韩你妈诚……"
杜晨气不打一处来地骂了出来，但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知道你是谁。还他妈报个屁名。"
"杜晨？"
"你搞什么呢你？怎么回事？没事吧？"
"没事。有人带我来聊聊天，那个人……"
库房里，林宇研看了杜冉一眼，杜冉笑着，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手指一直虚虚指向挂断键，但现在看起来还很稳，没有按下去的意思。林宇研继续说，
"……是杜冉。"
"我艹他妈！"
"杜晨。"
"你他妈见到那个杂种了？是他干的？你现在……"
林宇研打断了他，很慢很慢地说，
"我暂时不回去。这几天，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
杜晨抿着嘴唇，掏出自己的手机，走到一个安静些的角落，开始录音。
电话里，林宇研还在慢慢地说着，
"……不用考虑我的意见，一切照常。你可以做主。家里的事情……对了，今天没出别的事吧？有没有伤亡？"
"给你开车的那小子，还没醒。但看起来问题不大。"
"那就好。"
"……韩诚。你要是回不来，他也不用活了。你知道吧？"
"我知道。"
一阵沉默。林宇研明白杜晨所指。如果他死了，想必韩诚是无法承受的，尤其是这样一种情况下……但他又何尝不是呢？难道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把韩诚掳去吗？
"杜晨，我不会有事。你们别难为他。别难为任何人。做好你们该做的，不用考虑其他。过几天，自然我就回去了。沉住气，把握好局面。"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不必考虑其他"，"做好该做的"，"过几天"就好了。杜晨心知，对面必然有人在监听，这已经是林宇研能说的极限了。他是在说，不用考虑他的安危，做好准备，要打一场硬战了。
"还有，我知道你之前在偷偷查什么。那两个毛崽子，你让他们从哪来回哪，明白吗？哪来回哪。东西都留下，你自己亲自拿着，不许过别人的手。"
"……你……"
这已经是近乎遗言了。林宇研连那两个记者的退路也想到了，是在叫他送他们回美国，也提醒他两人手里有他要的东西。他面对的到底是什么局面？杜晨握紧了手机，几乎要捏碎它。
救护车终于赶到，现场更为混乱，杜晨粗重的呼吸却清晰可闻。最终，他也没什么能说的，只能答一句，知道了。
林宇研也听到了对面救护车的鸣笛。他知道那是为了谁而来的。韩诚的伤，到底多重，他不能信杜晨所说，却无法多问。两人一时竟无言。
杜冉看着他的表情，眉毛挑了起来。林宇研心知不能再拖了。说了句，没事我先挂了。
"好……你保重。"
挂断前，杜晨清晰地听到有人呲笑了一声，那声音他做鬼也不会认不得。瞬间汗毛倒竖，他竟然向后退了一步，一下子撞到了谁的身上。
李小猴稳稳接住了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看了看他的脸。
"杜少，你没事吧？"
杜晨面色苍白。只是听到那个噩梦般的声音，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也许是心神过于恍惚，连李小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也没有推开。
李小猴摸了一手黏腻的汗。他脱了自己的外套给杜晨披上，问，
"杜少，你是担心诚哥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