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一会儿,林宇研还是转身离开,有如以往的每一次。漫天风雪,遮盖了A大的校园风景,也遮盖住那些隐秘而复杂的心事。
……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进入十二月,程教授的课题也顺利完成,剩下的只有最后的数据汇总和文字工作了。晚上,程教授叫上了整个课题组的成员,大家聚一聚,一起吃个饭。这个课题虽然结束了,但是大家都还要继续在A大读上几年书,同在一个校园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名义上是散伙饭,却没有一点离别气息,再加上圣诞即将到来,程教授又历来随和,整个晚上,酒桌上的气氛都欢快无比,大家都玩得很开。师姐们叫嚷着谁都不许走,等会一起去唱歌,今天要玩通宵!
直到有人起哄,叫驰名A大校园、风靡万千学妹的“校园情歌小王子”林宇研唱首歌。林宇研喝了点酒,也不推辞,站起来捧着酒瓶子,来了一首《昨日重现》
开始还有人起哄,说林师弟你这品味怎么和我妈一样,这歌比我都大,咱好歹来点90后出生的“新歌”嘛!等到林宇研一开嗓,所有人都静了。
林宇研的嗓音,继承了他父亲的悠扬与激荡,一向是洒脱中带着一点细腻,伤感中也有一丝纯真,正合了诗三百“哀而不伤”的雅意。但今天,他的嗓子因酒精而略带沙哑,歌声低沉、悲伤,其中浓浓的感情仿佛要溢出来,一曲终了,几个师姐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红了眼睛。
林宇研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出了房间门。程教授在后面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回头。
“这孩子,真是,太重感情了。我们大家以后也能常常见到的,哪怕你们毕业了,也能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子的嘛!人生哪能只有相聚没有分离,年轻啊,还是太年轻!”程教授并没有为他的失态而生气,反而摇摇头,感叹了几句。其余学生忙跟着说了几句,这段故事就算过去了,但是气氛终究没有回到最初的热烈,通宵唱歌的事情也不再有人提起。大家又喝了几杯,也就散了。
林宇研独自一个,坐在饭店外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一瓶白兰地,心情忧郁地仿佛能拧出水来。刚才他稍微喝了点酒,但没喝多,一时冲动唱了那么首歌,还情难自已地冲了出来。踩在雪地里冷静了一会,他心里清楚,这晚上的饭局算是被自己给搅了。真是对不起程教授。
想回去道歉,却发现大家都走了。电话里有几个未接来电,是课题组里一个师兄打来的,最后是一条短信,告诉他大家没找到他,先走了,他回家之后记得在微信群里报个平安。上了微信,报了假平安,他看也没看大家劝慰他的留言,直接退出微信。
先是搅局,后是骗人,害的大家都没吃好饭,还要为他担心。林宇研想,自己真是做什么都做不好,糟糕透了。不过——既然已经骗了人,让人担心,那就更坏一点好了。多骗一点也没什么吧,反正已经很糟糕了。在酒精的刺激下,他自暴自弃地想。
端详了一会手中的酒瓶,白兰地,直接喝下去是不是太烈了?他对自己的酒量和酒品都没有信心——要是这两样里自己有一样过得去,和韩诚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了。他买了瓶葡萄汁,在杯子里倒了一瓶底白兰地,想了想,又加了一点。然后兑上果汁,一饮而尽。
这调制酒喝在嘴里,几乎没有酒味。林宇研思考了一下,又再次倒进去三分之一杯白兰地,然后调好喝掉。嗯,这下应该差不多了。林宇研将酒瓶丢在地上,开始给韩诚打电话。
韩诚躺在保安室里,睡得正香,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他迷迷糊糊摸到了电话,瞅了一眼,是林宇研。奇怪,以前宇研从不会在夜里打电话给自己,连吃饭时间都尽量避免的,这是怎么了?他疑惑了一下,依然没有理。
铃声响了一会,停了。几秒种后,又响了起来。
韩诚坐了起来。
这两个月,林宇研虽然每天都打电话,有时候还不止一个,但是从来只打一遍。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看时间,十二点半。这么晚,难道宇研在外面出什么事了?还在犹豫接不接,电话又断了。
当铃声再一次响起来的时候,韩诚一秒钟都没耽搁,立马接起了电话,
“宇研,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
第21章 耍酒疯的三个阶段
韩诚赶到饭点门口时,看到林宇研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一个酒瓶子倒在地上,里面的酒七七八八也洒得差不多了。捡起来看了一眼,都是洋文,看不太懂,但是下面一个小标签他看懂了——酒精度68%。
韩诚在心里骂了句娘。70度的白酒啊,也不知道宇研喝了多少。地上还有个饮料瓶子,估计是掺着喝的?就算掺了三分之二的饮料,那也相当于普通的低度白酒了,这一杯下去就是一两多,掺着饮料还喝不出酒味——夜场里的姑娘都不上这种当,林宇研这真是半点社会经验都没有啊!
把林宇研拽起来,那人眼神直打漂儿,手一挣一挣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嘴里还嘟囔着,“蚂蚁,蚂蚁……”
“蚂蚁个屁!你当蚂蚁都和你似的,有家不回在这挨冻呢?都这智商,蚂蚁早灭绝了。”没好气地骂了林宇研一声,韩诚把人搂在怀里,架着往A大走。林宇研开始还挣扎一下,要蹲在那看蚂蚁,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立在那,盯着韩诚看起来了。
“走啊!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蚂蚁!”
“韩诚……你,你怎么来了?”
“废话,不是你打电话叫我来的么?”韩诚深感头疼。他不怕林宇研喝多了,要他扛着宇研回家他也没问题。但他深怕林宇研耍起酒疯来——这天寒地冻的,再耽误一会,他自己倒没事,他怕林宇研那小身板受不了,再感冒发烧就麻烦了。
“那你,不生我气了?”
“我本来就不生你气——”你好端端的没有招惹我,我干嘛生你的气?韩诚心想,喝多了的人果然不可理喻,就算林宇研也不能免俗。这都什么脑回路啊。
他却不知道,林宇研本来的打算就是,喝点酒装作喝多了,然后打电话诳韩诚过来,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清楚。哪怕韩诚真的就当面和他绝交了,也好过现在这样不冷不热——反正他“喝多”了,真绝交,第二天他就当自己喝断片了没记忆。他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豁出这样二十多年来的薄脸皮不要的准备了。
谁成想,千算万算,就没有算一算那烈酒白兰地的酒精度。这下假戏真唱,他真的多了。还好在口齿尚且清楚的时候他打了电话给韩诚,不然假平安都报给了师兄师姐们,要是没人发现在这里冻上一夜,真的冻死都有可能。
看林宇研独身一人,又醉的这么彻底,韩诚也想到了这层,心里一阵后怕——这要是自己真的不肯接电话,林宇研明早会是个什么结果?想到这,怒火又蹭蹭往上窜,大冬天的半夜跑到外面喝酒,是嫌自己死得慢不成?
可是林宇研眼巴巴拽着他的袖子,一副怕他甩袖子就走得样子,让他满肚子火无从发起,只得环着林宇研的肩膀,半拖半拽地架着他走。一路上,
“你真的没生我的气?”
“没有没有,快走吧。”
“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真没有!赶紧走!”
“一点点都没有?”
“没有!你再没完没了我可真生气了!”
沉默一会。
“……你果然生我的气了……”
“哎哟我的祖宗!你怎么这么磨叽啊,赶紧走吧求你了……”
“那你可别生我的气啊。”
韩诚彻底没脾气了。
好不容易进了屋,韩诚刚松了口气,就发现林宇研解锁了一种新的耍酒疯方式。他不再纠结生不生气的问题,专心致志地挂在韩诚身上做一只安静的树袋熊。韩诚这边把他拽开,那边他又缠上了,怎么也甩不脱,最后只能无奈地由他去了。
韩诚拖着林宇研烧了壶开水,拖着林宇研开了空调,铺好床,突然想起来,这次不能再脱光了给林宇研暖被窝,要给他洗个澡。拖着林宇研去浴室看了看,这空间太小,两人一起蹲在那放洗澡水难度也太大了。
“宇研,你松开我好不好?”
摇头。
“就一会,我放好水你再进来。”
摇头。
“你不放手我就生气了啊。”
抱的更紧了。
韩诚被逼无奈,哄他道,“你总得让我把棉服脱了吧?要不然棉服沾上水,我这一出去,还不冻成冰坨?乖,听话。”
神马?你要走?林宇研一脸惊恐,醉酒的人力气总是特别大,韩诚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看样子不行啊,他换了另一种哄法——“你帮我抱着衣服,我去放水。你可以把衣服藏起来,我就走不了了。”
林宇研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乖乖抱着韩城的大衣坐在沙发上,等韩诚放好水出来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韩诚蹲下来,摸了摸林宇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