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超没说完就被同事叫走,安湛浑浑噩噩地走到尸体附近,小姑娘蜷成一团,身上也没有血迹。安湛不是没见过涉案人的尸体,,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难受过。明明几天前这还是个鲜活的生命,她吃了他给的包子,坐在出租车里面跟他说再见。
那孩子那么诚恳地对他说,说他是好人。还说自己不会再沉迷毒品了,可是转脸就死在这上面了?
安湛敏锐地觉得不可能,老毒虫安湛也见过不少,见过那种为了毒品丧心病狂人的样子,但是吕晓雯不一样,如果她不思悔改,是绝对不会供出郑海波的,安湛突然觉得这是个阴谋,是那个姓郑的,一定是那个姓郑的害死了她。
安湛转头想去找刑侦队长,却突然觉得一阵头重脚轻,脚一软,差点就躺地上。
旁边俩警察赶紧给他扶住。安湛本来就连续工作好几天了,加上今晚上没吃饭,又受了严重打击,脑袋有点昏。俩警察扶着他让他坐下,给他拿了瓶水,让他歇着好好缓缓劲儿。
靳狄坐在派出所录口供,刘超知道他跟安湛是朋友,跟同时打了声招呼,亲自去问他。
俩人走了程序,把靳狄知道的情况都做了记录。也赶上他倒霉,本来今天靳狄都回家了,跟安湛吵架之后,靳狄心情也不好,四处打探郑海波那边的动静。安湛让他帮着给吕晓雯安排个工作,他也放在了心上。吕晓雯出来之后,靳狄让她先在乐满堂住,打算风头过去让她去闷得香当个服务员,结果还没来得及办,警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靳狄才知道吕晓雯下午在乐满堂的KTV包房里面出事了。发现的是个KTV的小保安,说是晚上领着客人进去的时候她就在沙发上躺着呢,因为吕晓雯之前在这里坐过台,最近又在这过夜,小保安也没在意,以为睡着了呢,过去一扒拉,人都凉透了。
乐满堂的员工全都被民警挨个问话,谁都没注意吕晓雯是什么时候去的那间包房,KTV白天客人少,也是赶巧没有开那间屋子,吕晓雯在里面待了多久,都干了什么,无人知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闹得人心惶惶,什么乐满堂,乐大发了吧,这回变成灵堂了。
刘超听递进说完,也跟着郁闷的够呛:“这也太背了。八成是自己没掌握好量死的,那不跟自杀一样么,你跟她有仇啊?自杀干嘛死你店里啊?要说这姑娘也是够能折腾人的,前几天刚因为这个抓起来,怎么就不能安分点。对了,刚才安子也去现场了,把他也膈应坏了,也搭上这两天太他妈的累了,安子没抗住,差点晕过去。”
靳狄腾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什么?”
刘超让他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已经是半夜了,大家都挺疲倦,他拍拍靳狄肩膀:“没事,医生给量了量血压,就是累的。吊瓶葡萄糖就好了。”
靳狄眉头一拧:“他怎么也跑去凑热闹了?”
刘超递给他根烟,叹气说:“安子那性子直,脾气冲,上学那会儿就是,戆头,一点不知道变通。哎,这不头一段那个小姑娘给他提供过线索么,结果今天……哎,这事让他摊上了,他心里肯定不好受呗。”
靳狄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在他肺里转了一圈,最后在鼻子里喷出来:“那案子定性了吗?那丫头真就是吸毒过量死的?”
刘超摇摇头:“尸检得明天才能出来。你那地方也封了,你可真成。知道她刚出来你好端端地招她回你那干吗啊?”
靳狄苦笑:“安子答应人家让我给弄个工作。谁知道愣死我那了!”
刘超听着都跟着一愣,半晌才说:“我操!你可真成!你这朋友当的,真够本了!安湛那人往好了说是心地善良,其实就是一根筋,丫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但是靳狄你不应该啊,你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他缺心眼你也跟着缺心眼?那姑娘是有过前科的!再说了,她进去之后就把幕后老板给抖了出来了,能有好果子吃吗?”
靳狄只能苦笑着转移话题:“唉,这回真瞎了!本来是个找乐子的地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怕是以后都没人来找乐子了。乐满堂得封多长时间?”
“说不准,要是查不出问题应该没事,她不是跟你那吸的吧?”
“那倒不是,我那底细干净,可是遇上这事多晦气,估计你们不封我也干不下去了!妈的,这刚开门多长时间!连本钱还没挣回来呢!”
俩人聊了一会,越聊就越郁闷,靳狄尤其担心安湛,安湛这辈子都活的顺风顺水,没遇见过神没打的挫折和艰难,所以他老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活在太阳下,他的正义和三观是在没见识过社会底层和人性阴暗面的情况下被培养出来的,就拿吕晓雯的这件事来说,靳狄觉得预料之中,刘超觉得同情遗憾,但是对于安湛来说,却是始料未及的惊天骇文,安湛恐怕过不去这个坎儿。可是这能怎么样呢,这本来就是起无头案,吸毒者因为注射毒品过量死亡,这样的情况连死者家属都有心理准备,作为外人,基本是无能为力。
安湛到医院开了两瓶液,一直处于半昏睡的状态。他一直觉得吕晓雯就跟他旁边坐着,一会说“安哥,你是好人”一会说“安哥,再见”。
靳狄惦记着安湛,刘超跟领导打了声招呼,跟他一起去医院探视。路上靳狄给乐满堂经理打了个电话,经理说大家做完笔录陆续都回家了,店已经给封了,不过也没有搜到毒品。经理问靳狄怎么办?靳狄说先房间吧,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再去找你们几个开个会商量一下。
靳狄和刘超赶到医院的时候,安湛已经清醒了,正拔输液瓶闹脾气。跟着安湛一起去的还有派出所里俩年轻小伙子,结果俩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愣是摁不住他。靳狄一进屋看这架势心里跟让鞭子抽了似的,赶紧跑过去跟那俩警察说:“兄弟我来。”然后一把把安湛箍在怀里,胳膊夹住他的手,让他冷静下来:“安湛!安湛你别闹,冷静点。”
安湛手动弹不了了,回头看见是靳狄,连声嚷道:“我没事!你们要干吗啊?放开我,你让我去刑侦,这案子疑点太多。我要去刑侦说清楚。”
靳狄把手箍得更紧,一用力把安湛摁在床上,安湛挣扎的厉害,跟疯了似的连踢带踹,两个小警察看到的面面相觑,刘超赶紧过去让他们先回去休息。瞧着安湛不正常的暴怒,靳狄又心疼又生气,火大地吼:“你他妈的老实点!还闹!都什么样了还闹!”
安湛听他这么说,安静下来了,靳狄刚松开点力道,安湛低着头问:“你是怨我吗?是怨我害死吕晓雯了吗?”
靳狄气得伸手就给他一巴掌:“他妈的胡说什么呢!我跟你说安湛,现在已经够乱的了,你踏实地跟这输液。没事,有我呢!啊!什么事都有我呢!”
安湛愣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靳狄,有些手足无措,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你听我说靳狄,这事不对,她是注射海洛因死的,他问刘超,他说吕晓雯是注射海洛因死的,可是她之前是吸冰毒的啊!这事不对……”
靳狄瞧着安湛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的抽搐。无论安湛平日再怎么冷静怎么摆出高高在上的傲娇脸,他内心其实都纯净的像个孩子。之前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安湛都是被众人捧着的对象。刘超说的对,安湛经历的事情太少了,他从来就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安湛一帆风顺的活过来,靳狄和他不一样,靳狄混社会头快十个年头了。就算是幼年,他也是生活在关系复杂的部队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见太多了。这事到底是什么原因,谁心里都有数,可是没有证据,多透彻的分析都是白搭。靳狄就怕安湛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可是就安湛这种人,死个小猫小狗还郁闷半天,死了个人,而且是曾经想依靠他的人,安湛没可能不自责。
屋里只听得见秒针走动的声音,靳狄把安湛抱在怀里,这是第一次没有任何欲望作祟的拥抱,靳狄就是看到这么脆弱的安湛心疼而已,安湛安静的趴在靳狄肩膀上,不闹也不做声,像个极度恐惧的孩子,抱着玩具熊寻找安全感。
过来一会,靳狄轻声安慰他:“安子,人死不能复生。没事的,人家刑侦是干吗的啊!这案子要是有问题,肯定能查出来,你老老产实地输液,有事咱明天说。”
刘超送走同事,进屋来看到这俩跟树袋熊似的抱一团,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自己杵在门口好像有点多余,他挠挠脸走过去跟靳狄打招呼:“靳哥,那什么,您今晚上有事吗?要是没事要不您帮着照顾照顾安子?我去问问案子的情况。”
靳狄知道刘超是好意,他挺感激的抬起头:“成吗?那谢了啊,哥们儿。”
刘超瞧着靳狄满脸的疲惫,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嗨,你做完笔录本来就没事了,还得谢谢你帮忙照顾安子呢。这大半夜的也没有饭店开门,我从门口买了两袋饼干,你们俩垫吧垫吧。”
靳狄连忙点头:“谢了谢了超子!今儿多亏你了!”
刘超笑笑出去了,心里觉得靳狄跟安湛的关系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刘超跟安湛四年的同学,又是多年好友,按说他跟安湛应该比靳狄跟安湛的关系应该更近一步,可是不知为什么,刘超觉得他俩的那种感觉,好像跟自己跟安湛的那种感觉有点不一样。他拍拍自己的脑子,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揉揉眉头,开车回所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