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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孩子 (空寻梦回郎)


  面对着闹小脾气的彭彧,我也有点不耐烦,只好气鼓鼓地跟在他屁股后。安稳生活了这么久,突然又来了庞大的体力劳动,说不累也是骗人的。
  真想有一辆车接载我们啊!
  忽然,一阵“轰、轰、轰”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彭彧马上心领神会的激动跳起:“车!是有车来吗?”
  他果然料事如神,过了一会儿,一辆装甲军车就立刻映入眼中,跟随其后的,还有第二辆,第三辆,一共有七辆军车!
  此刻的彭彧竟兴奋得连跳数下,抓我的臂膀就嗷嗷地叫:“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我至今还没回过神来,看着足足七辆军车驶来,身心都有点茫然。待我还处于恍惚之中,眼前一面飘逸的影子把我全身的冷汗都吓得渗透而出,无论是身体还是声音,都颤抖不已。
  “彭、彭彧,那不是我军的军车。”
  “嗯?”大概彭彧是真的没听清,他懵然地转头看着我,把我弄得越发焦急。
  “我说...彭彧,那是小日本的旗子...那是,小日本的车!”
  彭彧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话,自己也马上朝车那儿细看,不一会儿,他就倏地大喊:“快跑!”
  我俩不约而同拔腿就跑,一时间弄得极为狼狈,但此时此刻已顾不上这些,我们都光顾著逃跑,顾著撇掉鬼子了!
  然而腿又怎么跑得比车快呢?不用多久,我们和军车已经拉近距离了。军车上甚至喊起了喇叭,说著些叽哩咕噜的语言,我们完全听不懂,只好拼命地接着逃跑。
  过了一阵子,喇叭的声音再次响起,刚才从车上传出的那些鬼话突然变成了中文,那是一个中老年男人的声音:“前面两位停下脚步,不然他们就开枪!”
  我和彭彧一下子就被吓著了,双双刹车不及,绊倒在地。人家有枪在手,已经容不得人思考,我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双手举高投降,彭彧一看,也跟着我作投降姿势。
  军车最后在我们面前停下,两个鬼子走出车厢,手势粗暴地把我俩押上了车。
  就如我之前所坐的装甲车,空间密封,只有两边各一个小窗户可看到外面的天色。出乎我意料的是,原来车上并不只有我和彭彧两个中国人,除却我们以外,还有十来个看来似是农民的男人,他们穿着破烂,在我们被推入车后,就一直目光呆滞地盯着我们,把我盯得直冒冷汗。
  “这辆车到底是去哪儿的?”我用气声问彭彧,然而他只是低沉地对我摇摇头,便没有再理会我。
  其实不用别人说,我也能猜到个大概,毕竟我们登上的可是鬼子的车,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射杀数十人的鬼子的车。军车前往的是什么地方,等待着我们的又是什么,我根本不敢细想。
  我只知道,我这条小命,随时也可能失去。
  车停下来的时候已近傍晚,几句日语在车外响起,谈话间似是有说有笑,忽然,鬼子打开车门,一边招手一边把我们拖了出来。
  当手无寸铁的我踏出了车厢,注视附近的环境时,方才意识到我们到了集中营。
  那是一段我不曾提起过的时光,多么残酷,又让人惧怕。即便是我最亲的老哥,我也不敢在他面前细说这段经历。我在那里度过的六年,是人生最痛苦的六年,死亡几乎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不敢相信我居然会对尸体感到麻木,对尸臭感到习惯,甚至身上都是腐烂的味道,我也全然不觉。
  这一切一切,一切的恶梦都在那一天开始。
  我们下车后,和其他人一起列著队,跟着士兵走到牢房。我们十几个人,有一半都挤进了一个狭小的监牢里,而那个监牢,本来就已经有三十多个人了。
  牢房的四面墙都砌起了三层石板床,说是床,其实也不太像,因为那些地方只是用作“摆放”我们这些难民而已。何况是本来已经挤满了难民的地方,晚上的时候真可谓叠着人睡。
  每一天,我们都被迫做劳役,包括清洁下水道、烧砖、运煤,付出了庞大的劳力,可一天里,我们却只有一顿饭吃,一个红薯,一碗菜汤,就是一顿午饭了。在那里工作可谓日渐消瘦,但无论如何,只要能活下去,就足够了。
  第一次看到尸体是到集中营后一个星期。一个幽深的夜晚,五个喝醉的鬼子找来了我们牢房,他们随意在下铺挑了一个瘦弱的男人,男人不敢反抗,只得跟了他们出去。
  那几个鬼子让男人躺平,在他的脖子和四肢绑了粗麻绳,模仿古人的五马分尸往外拼了命拉,在中间受苦的男人只得痛苦地连连呻.吟。没多久,男人的一只手就被活生生扯断了,他因痛苦而大声嘶吼的喊声,听得我直直发抖。
  扯断了手臂的鬼子兴奋地说著话,至于其余几个鬼子,则明显失落和不甘。虽然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透过他们的反应能隐约猜到他们在比赛人体拔河,谁先扯断那个男人的肢体,谁就是赢家。
  他们乐呵过后,就像清理遗留下来的垃圾一样,把那个男人的头砍掉了。那些日本士兵,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个行为异常,没有一个人会产生同情心,杀人、施虐对他们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那一晚,我悄悄躲在房间窥见了一切,每次回想起来,身体都颤栗不已。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在集中营被劳役了一个月,我和彭彧都消瘦不小,加上日晒雨淋,整天都被媒炭燻黑,要是出现在林挚面前,恐怕他也认不出我来了。
  这天,在我们劳动的时候,一个穿着长衫,戴着圆框眼镜,个子矮小的中年男子笨重地向我们走来,还操著一口浓重的京腔:“哎!你们两个,去帮长官干活吧!”
  我和彭彧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乱动半分,说是说干活,可谁知道又是不是哪个鬼子心血来潮想杀个人呢?不然被抓去当实验品也很糟糕。
  矮个子往回走了半步,回头看见我俩还愣在原地,马上焦急地催促道:“干嘛呢?不会吃了你们的,快走吧!”
  我和彭彧相觑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去是死,不去也是死,根本就没有选择。
  我们跟着矮个子绕过一栋栋基地建筑,直把我绕得头晕目眩,走了十分钟不到,我们就到了栏栅外的一侧———还是栏栅围起的一间平房。
  这个地方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一处不像是军事基地的地方,士兵却比任何地方都要多,而且他们在门外整齐地排著队,一个个兴致高昂的,好像平房里有什么天大的趣事似的。
  矮个子显然不是要带我们走进平房,那里只是途经而已,待我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这个热闹的场景时,矮个子就指著远处一架手推车,一边走一边说:“你们跟着士兵小哥去把尸体埋了。”
  本来我还不敢肯定,但矮个子这么一说,我才真正意识到手推车上堆满的,都是赤.裸裸的女尸。
  一堆女人尸体,加上平房外的热闹,我能断定这里就是慰安队的所在地。
  没想到慰安所和集中营竟如此相近。看到几具被肆意堆放的尸体,我既难受也害怕,男也好女也好,在鬼子的地方,最终都会落得死亡的下场,今天我们埋下几具女尸,之后又是谁来埋下我们呢?
  士兵以肢体语言指使我们,彭彧机灵地提起两把铲子,我则推着手推车,跟随士兵来到一片树林中。士兵操著日语指著一块泥地,我们马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估计他是让我们在这里挖坑埋尸。
  真是简单粗暴。连一块裹尸布也没有,只是任由她们赤条条地埋入泥土中,不过也是,会把她们折磨至死的人,又怎么会顾及她们这具已经凉透的躯壳呢?
  我们什么也做不到,除了听话地跟随他们的指示工作外,别无他法。我和彭彧各拿着一个铲子,在泥地上挖坑,挖了大概有几个小时,全身都沾湿了汗水,看守的士兵也不耐烦了,连连向着我们叫嚣,我和彭彧只得战战兢兢地加快手脚。
  挖了大概有一米多深时,士兵摆着手叫停了我们,还指一指尸体表示可以埋了。彭彧听从指示爬上地面,抱起一具尸体递给我,我接过她,平整地放在坑里,不时双手合十以示尊重。尸体大概有六具,都是十来岁到二十多岁的姑娘,一些人死相惨烈我也不敢细看。
  到最后一具尸体时,彭彧像刚才那样下意识瞟过她的脸,可这次却使他脸色大变,我看见他脸上浮现出震惊的表情,然后便彻底僵住了,蹲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一刻,我还留意到他那悲伤的神情。
  士兵焦躁地往彭彧踢了一脚,他这才回过神来,睁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给我递过了尸体。我接过女尸,定睛一看,顿时感到身体一阵抽搐,像是受到冲击一样,身体不稳地向后退了两步。这具全身赤裸满是伤痕的尸体,是小堇。
  为什么?为什么小堇会在这里?还是在慰安队?为什么她会死掉?为什么我们偏要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为什么?!
  忽然,感到身体被人粗暴地推开,我不慎失手,让小堇掉在几具女尸上面,那个士兵看我呆住了,又狠狠地踢了我一脚,嘴上吐著似是辱骂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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