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孩子 (空寻梦回郎)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空寻梦回郎
- 入库:04.10
不过彭彧看来非常焦急,他罕有地对小乙表现出不耐烦,招招手接着催促:“别管了,逃出去后我才脱衣服给你吧。”
在连番催迫下,小乙只好紧迫地钻过了那个狭小的窟窿,因为没穿衣服,身上都沾满了白皑皑的雪花,形成一件天然的衣裳。紧接着,彭彧也钻过了。
两人逃出的一刻,都不敢相信事情竟进展得如斯顺利。虽然彭彧悬著的心还没放下,但只少,算是成功逃离集中营了。
彭彧牵过小乙的手,在渺无人烟的荒地,踩在荒凉的雪地上,每踩一步,脚就会陷入雪中,这样的地面...很不踏实。
“我们走远一点,才脱给你吧。”距集中营还只是数米的距离,彭彧也清楚了解到他们还没真正脱离危险,不便停下脚步换衣服,基于这强烈的危机意识,彭彧不由得拉着小乙加快了脚步。
“君达、どこに行くの?”
这句日语把彭彧和小乙吓得浑身僵直,彭彧斜眼回头瞟去,发现有两个士兵正途经此地,看来还没识破他的身分。
彭彧低声向小乙问道:“他在说什么?”
“好像是,问我们去哪儿。”
“那该怎么回答。”
“不知道,我只会几句日语啊。”
彭彧正心说死定了,后头又传来一句日语:“俺に答えて(回答我啊),君はどちらの小队ですか(你是哪个小队的)?”
彭彧的手心渗透了汗水,慌乱无比的他还尝试在小乙面前强装镇定:“他、他又说什么了?”
“我...听不懂。”小乙选择坦白从宽,他的日语水平其实只能应付一般日常对话。
彭彧听罢,不由得颤抖起来,只得硬著头皮回过头憨笑起来:“すみません(不好意思),大丈夫(没问题)。”
原来已心生怀疑的士兵,这下子更感觉不对劲了,他们连忙往门口方向跑去,同时大声叫嚷着什么,反正不是喊他们回来,就是在叫援军了。
彭彧一看,惊慌得拖着小乙拔腿就跑,跑没两步,更是干脆抱起小乙,双脚为了逃命不断地加快速度。
这下子就算不是中国人,也会被鬼子当作逃兵,何况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中国难民呢!两个鬼子眼看他们快要逃掉,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械。
呯———
一声枪响打中彭彧的心脏。
呯———
又一声枪响打中彭彧的右肩。
他一个不稳失去重心,倒卧在小乙身上,当小乙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已被彭彧压到在地上。
子弹贯穿了彭彧的身体,温热的鲜血从弹孔流出,把小乙冻僵了的胸脯淹没暖和。小乙畏缩地把目光投向彭彧脸上,方才惊觉他双目已黯淡无光,彭彧他,死不瞑目。
小乙吓呆了。
雪地上,薄雪骤然落下,躺在茫白中的,是全身□□的少年,还有一具已然冷却尸体,鲜红的血格外耀眼,在两人身下沾满了一地,渗透在雪水中。
这震撼的场面把小乙的魂魄吓跑到天边之外,即使在士兵赶来之际,依旧神情恍惚,表情呆滞。
其实,在两声枪响发出之时,身处别地的我也被震慑得僵直无比。
当时已有不祥预感的我,在第二天得到确认。就在焚尸场外,我亲眼看见彭彧的尸体。我凝视他的脸,伸出指尖把眼帘盖上,闭上眼睛的彭彧就像睡着了一样,沉睡在永不醒来的长眠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连更两章,更到大结局。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这次逃跑带给小乙的伤害远比想像中大。他当天回去后,如约侍奉了军官,小乙回忆起那一晚,军官知道他逃跑后,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粗暴。可小乙什麽感受也没有,他说,无论军官怎麽四无忌惮地施虐,都比不过他心底的痛。
我说不出当时听见这句话时的感觉,我的眼睛只是不断地放空。
但是小乙活了下来,经历了六年的□□,在一下枪声响起后,我看到了十八岁的他,身材消瘦,面无血色,缓缓踏出了慰安所,和他同行的,全都是一群十来到四十多岁的女性,小乙走在她们之中,颇有讽刺的意味。
当时,是1945年。
时间在那六年裡,是不存在的,它只存在于生活中的人之间,不存在于苟延残喘的人当中。我在作为奴隶的日子裡,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活,死亡无数次和我擦肩而过,每次在焚尸炉外看见的破碎尸块,乳.房被切掉的女尸,甚至婴尸时,我的绝望就会添上一笔,这是集中营的常态,平常得,我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对尸体感到了麻木,再恶烂的尸体,我也感觉不到半点恶心,后来回想,我大概也被耳儒目染成无可救药的畜生了。那绝不是林挚所期待看见的我。
重逢小乙那天,我被他瘦弱可见骨的身躯所吓到,殊不知,个子比他高的我,比他更纤弱。小乙说到,他当时盯著我很久,才把我认出来。长达六年的营养不良,造成了长达数十年的后遗症,导致至今的我,身体仍相当虚弱。
1945年的夏天,日本正式宣布投降,日军退守集中营,幸存的奴隶们踏出被囚禁的牢房,真正夺回了自由。国民军开著一架一架坦克到埗,解救集中营的难民,士兵们悉数散落,搜索营中的幸存者和可能遗留的日本军官。面对著一个个匆忙在身旁跑过的士兵,我既焦急也无措,情急之下,随手抓住一个士兵的胳膊就问:“同志,认识一个叫林挚的壮丁吗?”
士兵被我弄得一头雾水,半天才说出话来:“啊?谁?你别管了,赶快上军车去收容所吧,到时候就可以慢慢找了。”说罢,士兵呼啸跑去了。
留下我一人迷茫之际,小乙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
无亲无故的黄乙光和形单影只的我,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就像当初和彭彧一样,两个孤单的人视对方为可依靠的伴儿。
我们在收容所住了一段时间。
寻人的公告上贴满了寻亲的纸张,我顺著一张一张扫过,生怕错过任何有人找我的消息,同样地,我也在公告牆上贴上寻找父母、老哥,以及林挚的消息。然而三个月来也毫无音讯,几乎同一时间,从太原开往保定的列车再次开通,回家的道路畅通开来。
我开始涌起对老家的思念,泛起了回家的念头。我把这个想法向黄乙光提出,他没说什麽,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同意了这个决定。也对,毕竟他已经没有归属的地方了,今后何去何从,似乎也无所谓了。
于是,我就顺理成章的,干脆认了黄乙光作干儿子。这不仅是为了赋文,也是为了彭彧,为了更名正言顺的,保护他们最疼爱的人,所以我把心一横,决定把黄乙光带回老家。
那个时候,已临近晚秋。收容所的难民不断地离开,也在不断地增加,我在寻人的纸条上加上联络地址,让寻人启事隐匿在长达数十米的公告栏上。
没有任何行李,只有一套破烂的衣服,一副衰弱的躯壳,还有一个刚认的干儿子,我们就这样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到达保定的时候已近黄昏,我环顾著这个生活了二十许年的城市,已被炮弹摧毁得失去原来的模样,如今看来,我竟感到陌生而疏远。
离开保定的八年时间实在太长太长,长得让回忆的色彩通通褪去,那个市中心,那个转角的店铺,还有那条繁华边际的街道,通通都变成颓垣败瓦,要回到明溪村的老家,变得更有难度。
没有人力车,没有其他交通工具,我们只好徒步回家。
长途跋涉后,走到家门时,天已入黑。我怀著忐忑的心情推开家门,不晓得门后有没有人在,更不晓得这个家会不会早已倒塌,这种情况,简直是前途未卜。
门推开,迎面看见的大宅还是如常屹立在那儿,站在那里的甚至还有一副熟悉的脸孔。
“哥!”我脱口而出。
老哥茫然地看著骨瘦如柴,面目全非的我,霎时顿了一顿,良久,才惊讶地叫道:“我的天啊!”老哥步伐不稳地向我走来,十三年不见,不但是我,老哥的面容也改变了不少,他明显老了。
“末年,你还活著!你还活著!”老哥的眼眸渗出泪光,渐渐地化成泪珠骤然落下。
被老哥情绪影响的我,却比他哭得更激动:“是的!我还活著呢!哥,爹娘呢?他们还好吗?”
老哥喜极而泣的神情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一张苍白的脸庞:“末年,爹娘已经不在了。”
“啊?”我面色大变,“怎么回事儿?”
“爹娘也老了,受不了这么折腾,他们...”老哥眉目紧绷,似是不忍说出口,“给活活饿死了。”
我心头一紧,既伤痛也内疚,没想到十三年前那一别,竟然就是永别,多年来没尽过儿子责任的我也实在是个不孝子。我淌著泪,和老哥相拥痛哭,即便大家都是老爷儿们,可该发洩的情绪还是该发洩的。我擦干眼泪,松开了怀抱。
突然,一把孩子的哭闹声从侧厅传出,我懵然瞧去,一位面熟的妇人抱著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蹒跚走来。我定睛一看,那个妇人竟是文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