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童问过好几次季星这个情况,问他和陆余之间是不是闹矛盾了,明明之前关系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怎么突然之间就大变样了。
季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马虎的敷衍过去,说自己要买几本书就率先朝书店走,程少童莫名其妙的跟着他。
然而在书店的时候竟然碰上了也在买书的陆余,三个人对上眼的那一瞬间都没有人说话,最后还是程少童先打破沉默,干笑着打招呼,“陆余,好巧啊,你也来买书哦。”
陆余的眼光掠过季星,他礼貌的笑,“是啊,我挑好了,就先走了。”
程少童感觉到气氛无端奇异,他赶紧也和陆余说再见,只不过季星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还是陆余在经过他的时候稀松平常的说了一句再见。
程少童忍不住推了推季星的肩膀,“哎,你怎么了?”
季星站在原地没做声,心里不是滋味。
拒绝的人是他,逃避的人是他,可不好受的人也是他。
可他自问没有做错事情。
现在,以后,很久很久以后,他和陆余之间的关系大概就会像今天这样了吧,像最普通的朋友,说最客气的寒暄话,过最不相干的生活。
即使某年某月在什么地方遇见了,也只能把自己的面具给戴起来,若无其事的说一句,好巧啊。然后几句话就结束了难得的久别重逢,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在匆匆忙忙的擦肩而过后又在人海里面沉没。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就一定要这样吗?
可是他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正在高二这个时候,年级里面一位饱受学生好评的李老师要退休了,他从高一教到现在的就是六班和十班,特别是高一时候李老师是十班的班主任,分科以后就换了老师,于是两个班决定联合起来开一次简单的欢送会。
两个班加在一起得有一百号人,所以这个欢送会说是简单,其实也简单不下来,更何况除了李老师还请来了年级里其他的任课老师,光是中午吃饭就坐满了饭店半个大厅了。
其实也没有别的太多新意,不外乎就是吃一顿饭,唱一唱歌,两个班一起开了两个大包厢,年纪大的老师坐在一起唱红歌唱的精神抖擞,年轻的老师和学生打成一片,唱起了流行歌。
除了选的歌,并没什么离别的氛围。
有好几个男生为李老师合唱了一首应景的《再见》,也许是因为歌词与旋律的关系,原本不怎么浓厚的情绪此刻间突然就涌了上来。
不怎么整齐的男声伴着有些悠扬的曲调慢慢的唱和:
我怕我没有机会 和你说一声再见
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明天我就要离开 熟悉的地方和你
要分离 我眼泪就掉下去
……
我不能答应你 我是否还会再回来
不回头 不回头的走下去
唱到后面几乎是一整个包厢的人都在合唱,为了不把气氛弄得太感伤几个老师都说了几句话调节气氛,李老师也笑着说,“行了行了,有时间我不就能回学校看你们么,别整得我要去英勇就义似的。”
很多同学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余坐在离季星很远的沙发上,眼神却没有离开他。他看见季星也被气氛带动得有些感伤,但也因为这个玩笑话而笑了。和上次一样,程少童就坐在他旁边,两个人也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季星自然而然就笑了。
陆余听不清季星的笑声,可是他完全能想象的出来,是一种很动人又含着温暖的笑声。
就在那一瞬间他仿佛武侠小说那样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思想也变得很清晰。其实放手没有那么难,因为没有他的介入季星又可以回到以前愉快的生活,他正常的、没有那么多困扰的生活。他终于确定,其实分离未必就是一个悲情的结局,感情也不会因为距离而中断。
那才是最重要的,那才是最值得的。
只不过肯定还是有遗憾的,好比说他知道季星五音不全这件事,他还想了解他更多,可惜没有机会了解他更多。
季星对他来说是一个难以消磨的印章,而他希望自己对季星来说只是一阵风,也许是曾经给他带来暖意的春风,也许是曾经给他带来凉意的清风,只要起到过一点作用就够了。
包厢里光线明暗交错,陆余就那么仔细认真的把季星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然后他就悄无声息的出了包厢。
他走在夜路上,做了一件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情——拿出手机给陆丁文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同意转学的事情了。
打完电话以后他的心情很平静,他甚至忍不住想,可能在以后的十年二十年里面他依然不能忘记自己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但是到了那个时候感情也许就淡薄了,人也没这么执着了。
经年重逢,他说不定就能说出一句,百年好合。
陆余抬起头看着黄澄澄的月亮,在心里和季星说了最后一句话。
再见。
第二十九章
就这么又过了一个月,不知道哪一个星期的某一天开始,陆余请假了。
季星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但是他和陆余太久没联系了,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好久他还是在午休的时候给陆余发了个消息,问他怎么了。
陆余下午的时候回复的,并没有说别的,只是说没事,生了个小病。季星因此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陆余这一病竟然就病了三天了,季星忍不住在第三天又给陆余发了一次消息,只不过这次没有得到回复。
他只觉得无端的心慌忐忑。
放学之后季星直接就去了陆余家里,他站在那个熟悉的门口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反应,他猜测可能是陆余还没回家,陆爷爷也去社区了。于是他干脆就靠墙站着等,然而他等了二十分钟以后对面的门突然开了,一个中年女人提着垃圾走了出来,看见季星的时候愣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依然下楼去扔垃圾。只过不当她回来发现季星依旧站在门口时,问了一句,“小伙子,你来找人的?”
季星点点头,“嗯,但是家里好像没人。”
中年女人脸色很疑惑,“可是这家人已经搬走了啊。”
“搬走了?!”季星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是啊。”中年女人点点头,“就三天前,陆大爷和他孙子吧,一大早就走了,也没和什么人打招呼。”
季星脸色煞白,他着急的问,“阿姨,您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吗?”
中年女人摇头,“这个我就没问了。”
“谢谢您了。”季星急得手心里都是汗,他从书包里随便撕了一张纸写上自己的手机号,塞给了中年女人,“阿姨,如果您什么时候见到他们回来了,麻烦给我打个电话行吗?我找陆大爷有急事。”
中年女人答应了,“行。”
季星又说了好几遍谢谢,他背上书包立马跑出了楼道,他骑着车向网吧方向赶,腾出一只手拨着陆余的手机,不过一直没有接通,他只好先挂了。
等到了网吧一问:陆余一个星期以前就辞职了。
季星魂不守舍的推着自行车停在路边一棵树旁,他开始不断的拨着陆余的电话,可是那边一直没有人接。
手机放在耳朵边上,只有一阵一阵嘟嘟嘟的忙音,还有那一句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没人接,没人接,没人接。
他挂断电话,开始给陆余发短信。
陆余,你在哪里?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你怎么突然搬家了?你不来上课了?
你收到我的短信回复我一条行吗?我就想知道你在哪里。
你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你还把我当你朋友吗?!你他妈的有种!
最近这段时间是我不对,我改行吗?你回我消息啊,之前发生的事我都不在乎了!你别和我来这套啊!
你在哪里啊,你不想接我电话也行,起码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啊!我他妈的急疯了,你说话啊!
……
回我短信啊,求你了,求你了。
季星一连发了十多条,可是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复,一点点音讯也没有。
没有人懂他现在的心情,心里焦烫如炙火灼烧,把他的心脏烧的蜷缩成一团,仿佛已经没有任何知觉。
不会比哀莫大于心死更好受。
他虽然穿着干燥温暖的衣服,却感觉和身处冰窟也差不了几分。他仿佛被人当头一刀劈成了两半,身体上没有哪个地方不在流血,没有断开的血肉还在一边抽离一边丝丝拉拉的疼,疼到呼吸都无比费劲。
季星迷迷瞪瞪的朝自己家走,好几次差点都要被绊倒,但他分不出心去在意。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他们两个之间的这些事情都开始于陆余那天突如其来的表白,而现在那个表白的人拍拍屁股走了,让他这个不知道怎么拒绝他的人来难受。
季星不知道这是不是陆余给他的惩罚,惩罚他逃避的态度,惩罚他的避而不见,惩罚他自作主张的疏远。
如果是的话,他是真的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