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吉野终于挑出了两对一样的发夹,那是很简单的款式,淡淡的橙红色,折射出隐隐的亮光,与之前爱花给他买的也只有细微的差别。等得不耐烦的真广看到吉野终于挑好了,也不等他最终拍板,就急忙抢过去付了款,又拉起那人冲出了店门。这该死的地方,那些该死的女人,下次打死他也不要再来了!
“哈哈哈,想不到堂堂真广大少爷也会怕了那些女人。”吉野像是发现新大陆,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这样窘迫的不破真广,还真是少见得很呢。他不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嘲讽一番,怎么也对不起莫名其妙被拉过来陪着那人发疯打架、莫名其妙被拖着花六个小时只为买两对夹子、再莫名其妙被送了耳钉的同时又被恶狠狠地玩弄了一番的自己吧?
好吧,泷川吉野承认,他就是这么一个腹黑的人,嘲弄起人来还不带重样。不过对于不破真广,还真不需要留有余地。
真广猛地停下向前的脚步,回过头来冲吉野喊道:“啧!吉野你这个混蛋给我闭嘴!”吉野没料到真广会停下来,一时停不住前倾的趋势,猛地撞到了真广的怀里。真广愣了一下,双手出于惯性顺势就搂住了他。他低头看向吉野,恰好这时候吉野也抬头望向他。又是四目相对。两个人就这样在不甚明亮的马路上以一种情侣般的姿态拥抱在一起——这时他们离那家店还并不远——马路上有人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两个当事人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无察觉到任何不妥。
良久。吉野才发现彼此尴尬的姿态,他淡淡地撇过头去:“真广,该放手了。”
真广这才恍然惊醒一样推开了他,略带点掩饰性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掩饰什么——地说:“别动,我帮你把发夹夹上。”说着,也不等吉野反应过来,就一手撩起他垂下来的额发固定好,另一手又别扭地在牙齿地帮助下撑开那新买的发夹,再顺势给他别上。动作里竟是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轻柔。
“谢谢。”吉野敛下睫毛,光晕里扯出一抹浅浅的阴影,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走吧。”真广难得放柔了语调,揉了揉吉野的头发,拉着他向前走去。在之后的很多天里,每当他想起这一刹那的温柔,他都会很烦躁地扯着头发将这种超乎本性的显露归结为鬼迷心窍。
终于,等他们踩着晨曦的余光到达真广的家时,时钟已大刺刺指向六点,爱花也已经起床开始整理东西了。她看到他们归来倒是没有任何惊讶,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人,带着强烈的探究:“你们挑的时间可真好,处理一下伤口就可以去学校了。”
真广从客厅里鼓捣出药箱,又从里面掏出棉签开始擦拭起来,疼得龇牙咧嘴毫无形象:“这次可都是吉野的错。要不是吉野的发夹掉了,我们也不至于千里迢迢还跑到市中心去,”他面不改色当着当事人的面将责任全部推掉。
“新夹子?”不破爱花锐利的眼神顿时扫过来,将吉野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随即又发现一个新的事物,“新耳钉?”语气里是满满的不悦。掉的那对夹子,是她送给他的吧!原先那个耳钉,好像也是她送给他的吧!
“是真广硬要拉着我去的。而且,这些东西也都是他硬塞给我的。”吉野耸了耸肩,停下擦拭手臂的动作认真回答,算是对爱花的交代。言下之意是:爱花酱你该去找你哥哥的麻烦,我是无辜的受害者!
“一切都是吉野先生的错。”爱花瞥了吉野一眼,不理会他的任何辩解,只是顺了顺本就很笔直的长发,“要是没有泷川吉野,不破真广早就被警察抓起来了。吉野先生最初就该逃走的...不,最初就不该去赴真广的约。这样,不破真广就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寡不敌众被揍个半死以后再也不随心所欲,要么就是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最后被抓紧监狱。所以——”
“一切都是吉野先生的错。”爱花逼近吉野,一字一顿地说出结论。长长的发顺着弯腰的动作而垂落在空中,无法着地,一如她现在的心情,难以平静。是的,一切都是吉野先生的错。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她已经看穿一切。那些潜伏期的情爱,已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
「你们可以去照你们自己的意思干你们自己的事——因为各人都有各人的意思和各人的事,这是实际情况——至于我自己,那么我对你们说,我是要祈祷去的。」(注1)
5第四幕
黄昏。天空被橙红色的光所染,大片大片洁白的云朵此时燃烧出火一样的颜色,汇成绮丽的火烧云。它们肆无忌惮地蔓延开去,就像那破土而出的欲望直欲吞尽一切。少年抬起头仰望天空,虽说已是日暮西山,金色的余辉竟比往常还要浓烈几分。明明夜晚即将来临——这还真是不合理呢。他眯了眯眼睛,稍稍掩去刺目光线对他的侵袭,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短信,再次确认了内容——
彼女:今天下午5点整到我家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盯着手机,他微微弯了弯嘴角。不破爱花从某种角度上和他很相像,都喜欢将事物准确定位到分秒,就连约会的时间也是一样。往往自己迟到个一两分钟,都会遭到她无情的批判,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和女朋友约会还迟到的男人最差劲了”。一来二去,吉野倒也习惯了这种掐着分秒进行的约会。
正想着,南来的风在此刻席卷而来,逐渐由弱及强,卷起零落一地的花瓣,猛地冲他扑面而来。在这稍显寒意的冷风之下,吉野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明明是那么好的天气,怎么就是喜欢不起来呢。不过要是再不快点过去,约会迟到的话,又要被爱花酱责怪了吧。吉野神色淡淡地想着。压下这不合常理天气带来的心底莫名的烦躁,他不由地紧了紧背包,加快步伐朝着不破家走去。
他顺着长长的坡道蜿蜒而上,终于抵达在半山腰的别墅门口。放眼望去,绿到浓密的林木丛中安置有一道冰冷的铁门,上面镂空着各色错综复杂的纹路,在阳光的照耀下,竟没有柔和半分反倒越发森冷起来。宛若一条盘卧的巨龙,在此刻睁开无情的双眼!
来不破家这么多次,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想法。真是不讨喜的想法啊,吉野被自己的思想所惊诧,在门外呆怔好了一会儿,这才拿出钥匙缓缓插入锁内。他是有不破家的钥匙的。起因还是由于真广的懒——自从小学时他被真广半拐骗地成为好友之后,两人的“孽缘”就处于剪不断理还乱的状态。随即他就开始频繁地出入不破家,真广不耐烦天天替他开门,便给了他钥匙,让他来去自如,不用报备行踪。
“啪哒”,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茁壮丛生,争相展示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这些树是不是茂密得太过了呢?都快遮挡住路面了。得和真广说说让他家的钟点工修剪修剪了。吉野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径直穿过它们,抵达不破家的大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是虚掩的。吉野的手搭上它,正准备推开,忽然里面传出的一句话打断了他推门的动作——
你想和我变成什么样的关系?
那是不破爱花的声音!吉野推门的手渐渐滑落下来,安静地垂落到身侧。她在和谁在讲话?这个疑问不可遏制地浮出心底,渐渐占据他的脑海。吉野缓缓凑近虚掩的门,从门缝之中窥视里面的场景。
黄昏橘色的光芒从窗户之中倾泻下来,将茶几上那瓶洁白的不知名花朵染得分外娇嫩,将沙发上端坐的不破真广涂抹上一层甜美的柔和弧度。是的,不破真广!不破爱花那个问题的对象赫然就是不破真广!
什么啊,原来真广在家吗。那爱花把自己约过来做什么。吉野的思绪开始飘忽起来。随即他只能紧紧盯住真广,看他如何作答。
然而,真广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甚至连动也不动上一动。他微微垂下眼睑,在此刻收敛了王者的气势,如同一个平凡普通的少年,规规矩矩坐在沙发的一角。只是,不破爱花并不打算放过他,用犀利凌烈的语气再一次发问:“你想和我变成什么样的关系,真广?”
吉野看到少女逆光而站,面上扯出淡淡的阴影。她的眼神凌厉而倔强——暗紫的眸子里甚至带出宝剑出鞘的那种铿锵感——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不破真广。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反抗的气势。然后,真广终于有了反应。他紧紧蹙起眉,冷冷直视越来越靠近他的爱花:“那么,除了兄妹关系,我和你能变成什么别的关系?”
吉野看见爱花单手撑在沙发上,以一种将不破真广圈在怀里的暧昧姿势围困住真广。少女俯下身,浅褐色的长发跟着垂下来——有些浮在空中,有些则落到真广的腿上,又增添了几分旖旎。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语带诱惑地说:“你是在这么问我吧。”吉野看见爱花再次逼近真广,直至近无可近。他看见爱花将一条腿安放进真广略略分开的两腿之间——严丝合缝地帖在一起,她低着头,以一种女皇的姿态居高临下俯瞰不破真广。他还看见爱花再次拉近和真广的距离——他们的唇近到几乎要贴在一起了,他们的呼吸交杂在一起,已分不清彼此——然后她问真广,用一种迷离的蛊惑的施舍般的语调吐出那个问句:“你能成为我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