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少年手中还提着食物跟水,见雨势越来越大,也少了平常对周遭的戒心,急忙就往屋子的方向跑。全然不晓得在他的身後,有一个躲在暗处的人影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默默的跟了上去。
少年回到屋子的时候,左夜正坐在屋子的隐蔽处,看向外头的雨。长年的习性让他保持一个良好的习惯,不会轻易曝露在由外头可以窥见屋中的任何角落。他看见少年推门进来,放下手中的东西,才转身去关上门。
这些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左夜却从开阖的门缝之中,瞥见一道细微的反光。他知道那是什麽,只有橡胶或者皮革才会反射出来那样微弱的光芒,大约猜测估计是望远镜之类的物品。他开口跟少年说话,一切如同往常,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天黑之後,左夜说是有东西留在旧的地方忘了带走,要回去一趟。除了离开先前待过的地方之外,这段日子里,左夜虽然显少外出,但也不算什麽奇怪的事,少年并没有怀疑,只淡淡应了一声,便留在屋子里。
左夜走出屋外,却并未像他所说的那样,往旧的地方走去,而是在走过一段街道之後,转身绕入一条小巷里。
自他踏出屋外的那一步开始,便十分确定有人跟在自己身後,即便对方隐藏的相当好,但在极为安静之下的脚步声仍是瞒不过左夜的耳朵。
那巷子越走越窄,走至最後,便见一栋已经倒塌的旧房子横躺在路中间,砖瓦碎石完全阻断通行。
左夜站在那堵墙之前,也没有回头,就这样站了一会後,才缓缓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似,就像我们第一次在死巷里见面的时候,白若暘。」
周围一直都很安静,直到左夜说出那个名字出现时,才隐约听得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影无声的叹了口气,慢慢走了出来。
月夜下,另一条拉长的人影映在地上时,左夜转过身来,看见一身黑衣的白若暘。
他们之间的再次会面非常平静,没有一□□味,甚至没有大打出手。左夜以为自己会立刻动手的,但是却没有,心情竟然异常的平静,「你的动作比我想像中的还快。」
白若暘一听,便听出了蹊跷,「你是故意引我过来的?」
「你说呢?」左夜的话里带着让人猜不透的意味。
「……邪火带回来的那只耳环,是你的意思?」白若暘立刻就猜出真相,随後不太确定的问:「左夜,你是……想找我报仇?」
左夜轻轻的道:「不应该吗?」
白若暘看了他一会,神色复杂,沉默片刻後才道:「你也是个杀手,应该能察觉出那一枪,我不是真心想杀你。」
「但你对我开枪是事实,你欺骗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左夜不再说下去,转而说道:「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留在魔门究竟有什麽目的?」
「如果我告诉你,你就愿意跟我走了吗?」白若暘不答反问。
左夜听见这样的话,却是紧皱眉头。
白若暘却未等他回应,直接坦承道:「我是个警察,一直都是。」
左夜震惊的睁大了眼,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真相便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刃,残酷的将过往的记忆都切割成碎片,一点也不留下。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连同他的感情也是……
这句话就如同□□的引线,强烈的被扯断开来。左夜突然紧握拳头,身体猛然向前冲去,背叛与恨意都像是在这一瞬间被激发至极点,出手毫不留情。
白若暘像是早已预料到了,没有继续解释,只是摆出防御的姿态。
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顶尖高手,一招接连着一招,短短十秒之内,已变招拆招了数十次。除了初见面那次之外,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敌对。毕竟曾经共同行动过,白若暘的身手如何,左夜心里还是有底的。但此时此刻回想起来,他像是从不知道白若暘的极限在哪……
刹那走神,白若暘的拳头已逼近眼前,左夜反应极快,蓦然反手挡下,一瞬间,竟觉得这对招有些熟悉……
左夜无暇细想,抬手再攻。他一向是擅於速战速决的人,一个短接之後,突然翻身跃起,迅速自脚根处抽出闇纹刀,拇指滑开皮套,鞋底踩着墙壁藉力侧身一挥,淡淡月色映在并不明显的刀光上,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致命圆弧。
白若暘早已警觉到危险,突然退开两大步,但仍未完全躲过攻击,脖颈处被完美的割出一道血丝,不甚明显的渗着血。如果再迟一秒,气管就会完全被割断,当场丧命。
下手真狠。白若暘这才真正意识到左夜确实是想杀死他,不由得苦笑。
然而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左夜已经举刀再攻击过来。白若暘表情一变,竟也认真起来,在闇纹刀直直刺向自己的时候,竟用更快的速度握住左夜的手腕,往侧一转,闇纹刀顿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样夺刀的手法似曾相似,左夜终於知道有什麽地方不对了……
「你注意到了。」白若暘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你怎麽会知道与谢玄同样夺刀的手法?」左夜几乎不敢相信的问。
白若暘不以为意,「你知道谢玄的武术其实不怎麽样吗。」
「怎麽可能。」左夜记得那人身手俐落,几乎与自己不相上下。
「因为那夜在黑暗中与你对打的那个人是我。」白若暘直视左夜,坦承真相,「後来拿枪那个才是真正的谢玄。」
白若暘的手还紧握住自己的手腕,左夜却没有想到要挣脱。这麽说,当时的白若暘与谢玄就已经串通好,只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想得没错,我与谢玄是朋友。」
这句话又如同一道惊雷,将左夜整个人震住了。过了一会,左夜终於想起要挣脱自己的手,拳头一握,大力的就往白若暘的脸上打去。
白若暘明明就躲得过的,竟然也不闪避,就这样结结实实的让左夜揍了一拳,整个人退了数步才停下。他抬手抚过嘴角的血,甚是温柔的问道:「气消了吗?」
左夜微眯双眼,语气冰冷道:「你故意激怒我。」
白若暘并不否认,「至少,现在的你比较能够听得进我说的话了。」
「我并不需要解释,你也不必多费口舌了。」
「就算这样,我还是要带你走。」白若暘依旧固执而坚定的说道。
「恐怕你做不到。」
「若真要打的话,你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左夜淡淡应了一句,突然就从身後掏出一只黑色枪管,抵在白若暘的胸前。
白若暘似是没料到这样的发展,动作瞬间一停,他看了看枪口,又看向左夜,突然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真的打算杀我?」
「你知道我最後一个开枪杀的人是谁吗?」寂寥的黑夜之中,左夜对上他的眼睛,慢慢开口说道:「是我养父。」
左夜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是组织为了测试我的忠诚,而做下的安排。」
「这就是你往後不再用枪的原因?」白若暘问道。
左夜点点头,接着道:「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是抵触的,甚至只要一拿起枪,就会想到那天的情景,以及那个人死去的表情。但是,习惯这种东西是一种更让人容易疯狂的致命□□,只要一天没有摸到枪,我就开始浑身不对劲。」
左夜说到这里时微微皱了眉,才又继续道:「之後,我几乎是强迫自己带在身上,就算不使用它。而为了不妨碍任务的进行,我开始改用刀,这对一个长期持枪的人来说,无疑是吃尽了苦头。为了不拖累同伴的後腿,我在私下进行许多体能上的训练,将近有两年的时间,每天从深夜到凌晨都不间断。这段期间,我竟意外发现我从前持枪时的许多破绽,不知该说是因祸得福呢,还是什麽………」
说到这里,左夜苦笑了下,「後来,道上便开始有人传言我已经无法再拿枪,而那时确实已有一阵子,我不再拿枪杀人。」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白若暘,「於是,我便顺应那些人的期望,做一个无法开枪杀人的杀手。而实际上如何呢,你知道吗?」
白若暘认真的看着他。
「其实我早已经克服了心理上的恐惧,甚至跨越以前无法突破的瓶颈。」左夜讽刺的拿枪抵了抵白若暘,「你可以用你的身体试试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我相信。」即便白若暘已经猜到,神色仍是平静,「所以……为了不让组织再度对你起疑,宁可做个半调子的杀手是吗。」
左夜微微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说你父亲的事,但我曾经怀疑过,像你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怎麽会甘心受人控制呢。与你相处越久,不过越加深了我的怀疑罢了,所以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能够彻底铲除魔门的机会。」
左夜听闻这句话,随即冷冷的瞪视着他,「白若暘,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