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些惶恐,想扑到老婆婆怀里撒娇。
但是就那么一瞬,人不见了。
然后他忽然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一条乡间小路上,眼前夕阳如血。
远处的人正冲他跑来,像是在追赶他,他觉得那人像个甘有富,又或者是高三时遇到的那个连名字都不想提起的人,又或者是其他什么让他恐惧的。
他下意识地抬起腿,想要逃跑。眼看着要被人追上了,忽然被人一推躲开了,他回头一看推他的正是奶奶。她正含笑看他,对他道:“煦煦。你要好好的。”
梦戛然而止,他一蹬腿被疼醒了。
脸上湿漉漉的眼泪,他有些失落,因为始终没有看清老人的脸。
陆萧和何湛隔天就来看他了。
不过因为周芩和陈暄在,他们多少有点拘谨。
“你们是煦煦的朋友吧?”周芩热切地招呼道。
陆萧有点楞:“煦煦?谁啊?”
他看向床上的甘俊,甘俊朝他们笑笑:“就是我。阿萧、湛哥,我找到亲生父母了。这是我妈妈和弟弟。”
这是陈煦第一次重新喊她妈妈,周芩立刻应了声:“对。我是他妈妈。”
陈暄扯了扯嘴角,不知为啥,有点想笑。
“……你确定不是电视台在拍什么搞怪节目吗?阿俊?”陆萧意外地不得了,尤其对陈暄上上下下看了几遍。
还好何湛比他冷静,扯了陆萧一把,对周芩打招呼:“伯母好,我们是甘俊的朋友。”
陆萧这才想起来,也跟周芩打了声招呼。
几人坐在床边聊了会,他们俩这才弄清事情的始末。
“……你这事排成电影绝对有票房啊!我肯定会买票的。”陆萧说。
何湛也是被怔住了,转头看陈暄,说:“兄弟,你这个车技还是多练练吧。”
他忽然想起来,对陈煦解释道:“陆寻这几天出差去了。”
陈煦想到陆寻又是帮自己找工作又是联系报警,脸上都是愧色,说:“帮我跟寻哥说一声抱歉。好不容易他帮我找了新的实习公司,结果去不了了。还害你们担心。”
何湛摆手道:“你这也太见外了,都是自己兄弟。这都是意外嘛。”
“欸,这么说,你已经改名字,以后就不能叫你阿俊了。陈煦。”陆萧转头看陈暄,念叨着,“你是叫陈暄对吧?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他忽然想起来了新思科技的小开就是叫陈暄啊。
他这人心里藏不住事,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说出来了。
陈暄不由失笑:“就是我。”
这回连何湛也大惊失色,转头看陈煦:“那你爸爸难道是陈靖鹏?”
陈煦也有些尴尬,只得回答:“对。”
大家一时沉默不语,还是周芩周到,准备了果盘出来给大家吃。
陆萧何湛一边闷头吃水果,一边面面相觑,就听周芩说:“这次煦煦出事,听说你们为了他到处奔波。他有你们这些好朋友真是再好不过了。”
陆萧立刻回答:“伯母不要客气。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大家互相照应,这点事都是应该的。”
二更完成~
第17章
陈煦在仁光养伤两个月后就被接回了家。
陈家住在广川御庭,是S城有名的别墅区。因为陈煦的伤不宜行动,家里就把一楼的一间客卧改了改暂时给他住。他的伤养得不错,已经可以撑着拐杖走路,但是陈靖鹏和周芩都不放心,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因此平时出入都还是坐轮椅让别人推着走。
经过这些天,一家人总算是团圆了。当晚周芩亲自下厨烧了几个菜,陈煦看着围坐在桌边的父母弟妹只觉得心里满满涨涨的。
他面前的是番茄牛腩,菜肴散发的香气让人不知不觉地就放松了情绪,周芩亲自给他舀了一勺放在他碗里,催他说:“你吃吃看。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菜了。”
按理说时光久远,往昔的回忆总是模糊,但仿佛被周芩点醒了儿时的味蕾,他只觉酸甜的茄汁浸透了酥软的牛肉确实是他从前吃过的味道。
“要是放在面里吃味道应该就更好了。”陈煦忍不住说。
周芩惊喜地看他,大声笑起来。
陈靖鹏也是欣喜,接口道:“你小时候就是最喜欢茄汁牛肉面。”
这是一家子都知道的,唯独陈煦懵懵懂懂。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回家了啊。
甘有富觉得自己最近时运不佳。
他现在老了,实在找不到什么好来钱的营生,还好家里在泥洼村还有几亩地,就混着种点东西糊个口罢了。
家里现在不过剩他一个。甘秀秀不到十八就嫁了人,跟她妈一样肚子不争气,连着生了俩都是女娃,还好去年总算是生了个儿子,在婆家总算能看点好脸色了。甘婷婷比她姐气性高,她也不是个读书的料,初中念了一半就到外省打工去了,起先还知道寄钱回家给他这个爹,后来就没影儿了,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甘有富有点赌钱的毛病,他手头一紧,就给甘婷婷打电话,早把甘婷婷吓得换了号码。
“都是些没良心的东西!”甘有富想。
三个娃娃里头,他最恨的是甘俊,念那么多书有屁用,白花了家里那么些钱,到头来是个二椅子,连带着他也出了大丑。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他在家里干活,至少还能贴补些家用,哪儿像现在偷了户口簿出去鬼影子都找不见。
他倒也不想自己供孩子上学不过是供到了初中,高中那学费还是甘俊自个儿挣的奖学金。
甘有富老婆死得早,他这么一个人过也心痒难耐,外头那些野鸡他是没钱去搞的,这不村里有个刘寡妇,长得不咋样,但好歹是女人,关了灯长啥样还不一样么?谁知道前些日子刘寡妇的儿子从外头打工回家,正让他撞个正着,可不把甘有富给活活打了一顿,害他豁了牙。
这是丑事,甘秀秀婆家就在邻村,知道这事后大概也嫌他丢人,好多日子没来看他了。
甘有富也觉得没意思透了,不过他在家闲不住,没事就出去逛逛,这不就跟人玩上打牌了么?打牌不来钱有什么意思,他一玩就来劲了,没过多久就欠了一屁股债,连家都不敢回了。
早先还有人给他打电话,说甘俊在城里让车撞了,这骗子电话谁信?再说了,那小王八蛋早八百年就从家里滚出去了,这时节想起爹来了?晚了!何况被车撞了没死也是残疾,他才没闲钱伺候个残废呢!
这事过去了俩月,如今天气渐凉,他在外头毕竟没什么御寒的,偷偷摸摸就想摸回家住两天。谁知就让警察撞个正着!
这是唱的哪出呢?甘有富傻了眼。
等他跟着警察回了局子里,这才看见甘俊。
这混小子坐在轮椅里,果不其然是残了,甘有富瞥了他一眼,没来由地就起了肝火。
别他*是因为这小子,才害他进局子的吧?!
陈靖鹏就坐在陈煦身边,见甘有富被人带进来,瞧了对方一眼后,这才跟儿子确认:“是这个人吧?”
陈煦点点头:“对,是他。”
他那种气势汹汹的嘴脸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陈煦看着他,心里只觉得荒唐,为什么这个人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对待自己,这问题他永远弄不明白。
甘有富瞅着陈煦这张气定神闲不把自己当回事的表情就来气,嘴里不干不净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怎么?你不认识你爹了?!”
陈靖鹏一下子皱了皱眉头,旁人会意,一推甘有富:“老实点!坐下。”
甘有富是个典型的欺软怕硬的。被警察这么一喝,老实地坐下了。
他摸不准今天被带到局子里是个什么由头,只得闭起嘴打量起周围的人来,除却带自个儿来的俩警察,对面还有仨,一个坐着瞧着倒像个是当官的。他对面坐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对着资料看着,一边从眼镜上方看自己很不怀好意。他边上也坐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派头很足,甘有富甚至觉得对方有点面熟。他思来想去,没想起来是谁,再往一旁看,他儿子就坐在这男人的身边。就这一眼,他知道为啥他觉得眼熟了,这男人像甘俊,更确切地说该是甘俊长得就像他。
妈的!看来这小兔崽子是找着亲爹了啊!
甘有富心里有了底,他也算是个老成的,在外头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了,一看人就能分出个三六九等。这小王八蛋是攀上高枝了啊,虽然残废了,但是身上穿戴的都不错,早没以前那种寒碜样了。看来他这亲爹还挺有钱的!
他甘有富怎么地也不能帮人白养儿子不是?
他脸上扯开一个笑,假模假式地对陈煦说:“俊崽子,怎么?不给你爹介绍介绍这是谁?”
陈暄压根没开口,而是看向了贾律师。
贾律师会意,立刻开口道:“你是甘有富对吧?”
甘有富这才转过头来看这人:“你谁啊?”
贾律师板着脸看他,声音毫无欺负:“我是陈煦先生的代理律师。陈煦先生要求与你脱离父子关系。这是具体的文书,请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