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讨厌眼前的人,却渐渐有舍不得的情绪。不敢去想如果他病发了,治不好了,有一天离去了会怎样,恐慌的触手在心脏周边试探着,繁衍着,趁其不备就涌入血肉柔软处,攻城略池,大肆扩张黑暗的领土。
他抬手轻轻拨开邵清明额间散落的汗湿的短发,看见那张清秀的平凡却动人的脸,指尖一寸寸滑过少年柔嫩苍白的皮肤,竟有些许吻下去的冲动。
邵辉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回溯到十二岁以前,而原因……他看着邵清明紧阖的不安的眼睫,眉宇间有些落寞。
他对情势的理解,和邵清明是不一样的。
十二岁,小升初,是邵辉和邵清明感情的一道分水岭。
邵辉十二岁以前一直真心将邵清明看作哥哥,那时候,他没有邵清明那么明白——养子和亲子到底有何不同。大人都说邵清明身体不好,所以不能和邵辉做很多活动,只能在家静养。邵辉有时候羡慕他,有时候也可怜他,学前教育的早教班有很多很多小伙伴,可他的哥哥只有保姆陪他玩,比起辛苦的学习,邵辉偶尔觉得孤单一人更凄惨。
那些对彼安逸此艰辛的不满和针对,到底是小孩子的恶意,大不过天性使然的善良。
有时候外人欺负起邵清明,邵辉也主动站起来护他,说邵清明是他哥哥。弟弟的外冷内热邵清明有所感知,始终坚信邵辉不坏,只是喜欢闹脾气而已。
而十二岁,他们进入初中,涉世未深的少年开始在意场面,本是彼此之间无足轻重的贬低不经意就有了分量。特别是邵清明,他越来越不能忍受弟弟的不尊重和嘲讽,也许是因为童年遭遇赋予他的敏感自尊心,也许是因为邵辉太优秀,对比起来他确实平平无奇。
他们彼此刺伤,却装作云淡风轻,哪怕背后淌血落泪,也不愿低下高傲的头颅。
可邵辉怀念从前,希望天地间只有他和邵清明两个人,那样的话,他就不需要千方百计地找邵清明的麻烦,只为了哥哥能多看他一眼,和他说一句话。
“你滚开!”清醒过来的人声音还是飘的,虚虚渺渺不着力气,情绪却剧烈地起伏,“你滚!滚!我不想看见你!”
邵辉将推搡他胸膛的手腕一手捉住,刚刚泛滥的怜惜又成为了一锅燃烧的热油,烧得他眼睛黑亮可怖,“哥,你可想好了,你让我从我家里滚开,可有资格?”
方才还在激烈挣扎反抗的邵清明,突然就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他被邵辉强制虚抱在怀里,姿势蜷缩好像危在旦夕的困兽,可他不可以攻击阻碍他自由的牢笼。他注定逃不了,不论是邵辉的刁蛮,还是邵辉说的那些话。
他没有资格的。承了邵家的情,冠了邵家的姓,他的人生是邵家扶持着书写的,小到日常一蔬一饭,大至幼年手术疗养,他本是被人丢弃的一条性命,天地间任生任灭,无人在乎,是邵家给了他栖息的土地,以及安稳的生活。
他好歹拥有了普通孩子能拥有的东西,有家长有户籍,有来历有归期。
不经意间,微凉的湿意染了衣襟,衬衫领口被眼泪濡湿,温度渐消,宛如千年寒冰贴于肌骨外,浑身上下到脚尖都冻得冰冷。
邵辉伏在哥哥身上,失神良久,才发觉怀里人压抑的啜泣声,邵清明似乎很小心翼翼不愿被看见,哭得很安静,很乖巧,若不是他偏过头依旧遮不住那尖峭的闪烁着水泽的下颚,邵辉几乎不能确定,他很少哭的哥哥,居然就被自己欺负哭了。
一时间良心全回来了,他懊丧地埋怨着自己刚刚说的话,他并不是真的将邵清明看作外人,只是和邵清明作对养成了习惯,一旦逮到机会羞辱对方,总是下意识选择最恶毒的语言。
他安抚地轻轻拍打着邵清明的脊背,摸到少年瘦削身量上突兀的骨架,忍不住又是心疼。
“哥,我——”
邵辉正欲解释,母亲的敲门声恰恰响起,倒不是听见了什么动静,只是叫俩孩子来吃饭。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七点半,她一说,邵辉才觉得有点饥肠辘辘的样子。
“就来!”邵辉答应一声,低头吻了吻邵清明的发顶,怀里人果然颤抖了一下,“哥,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邵清明从他怀里退开,卷了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闷声道:“我不舒服,就不去了。”
“哥——”邵辉抬手扯棉被,却发现邵清明裹得好紧,似乎是真的伤得不轻。
那边母亲又喊了一声,邵辉没办法,只好轻手轻脚地离开哥哥房间,关门时还仔细地掌握了声音,一点嘈杂的声响都没有。
邵清明在确定屋里没有人之后,才犹犹豫豫地从被子里探了头,一门之隔,隔绝了屋外所有的不属于他的温情,刺目日光灯照耀着他和影子的形单影只,他以为有些无法诉诸于口的情感,最终会湮没在他的心里。
可一旦挑开伤疤,化脓后的血水和疼痛还是铭心刻骨,哪怕后来邵辉施舍了温柔,他还是被伤到了,且伤口很深,不知哪天才能痊愈。
邵清明决定不再多想。
昨夜熬夜做作业,今早起了大早床,从学校颠簸到家里又到城郊看了元姐,最后又和人吵架,邵清明放假第一天的生活可谓是丰富至极。好不容易有了平静的时间,邵清明裹着被子穿着衣裤,有些睡意昏沉。
邵辉再次进入哥哥房间里的时候,就看见哥哥正睡得香甜。
第五章
将近九点,窗外天黑透了,新月一弯在云雾里亮着,如同天宫外的琉璃盏,皎皎盈盈。水样柔和清澈的银光从窗玻璃外洒落至枕席边,将邵清明的面容照耀得分外平和,轮廓晦明之间,流露着他固有的清俊。
软风送夜香,寂寥的夜里,似有人呢喃情语,诱惑着邵辉一步步靠近沉睡在床铺中央的哥哥。
他是特意来给邵清明送晚饭的,多少还有些赔罪的意思。方才晚饭时候邵宾鸿问起邵清明的情况,邵辉没说实话,只说哥哥累了,晚饭等会再吃。
可等大人都离席上楼了,邵辉也没等来邵清明,他忧心邵清明的情况,只好亲自添了饭菜,端到邵清明的房间里。
邵宾鸿和卢馨泽都不是很关心邵清明,听到邵辉说哥哥没事,也没有深究,反倒是在饭桌上问了他不少事情,有些是关于学校生活的,更多是有关学习,顺带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番兄弟俩的精神生活。
记挂着房里身体不适的邵清明,邵辉头一回对父母的问题有些不耐,突然觉得哥哥生活得很不好,明明不舒服,却没有人问候两声。
此时此刻,满腔的不耐烦躁,在看见邵清明的一瞬间,转化为澎湃的怜惜。
“哥?哥?醒醒,吃饭了。”邵辉将饭菜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又偷偷藏起左手拎着的纸袋,叫醒邵清明的声音轻缓低沉。
“唔……”邵清明睡得有些迷糊,也顾不得身边是谁,咕哝着问道:“嗯…?几点了?”
许是他迷迷糊糊的样子有些可爱,邵辉十分没规矩地捏了捏邵清明的脸蛋,笑得非常赖皮,“九点了,迟到了。”
“唔嗯?!”
床上懒成一团的人哼哼了一声,恍惚的神情顿时清明,瞪着邵辉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不相信,邵辉冲他挑了挑眉,然后就看见他从床上风风火火往床边窜。
窜到半路,又觉得不对,坐回来点亮手机屏幕一看,才看的时间是晚上九点,而且,是清明假期第一天。
睡前荒唐的记忆,呼呼啦啦鱼贯进入邵清明的脑袋仓库里。
邵清明将被子扯到离邵辉距离远一点的角落,没有刻意表示对早前事件的介怀,只是眼底防备依旧不少。他仰头看着邵辉,却因为对方站在阴暗处而难以明视,一百多度的近视眼模糊了许多细节,可如果他可以看清楚的话,他该是看见邵辉蕴着狠戾和鄙夷的眼神,那眼神是沾染了无数人命的破空箭矢,锐利冷光如有实质。
长久的沉默后,邵清明有些不自在,只好试探道:“你……有事吗?”
邵辉一声不吭,身后却有重物撞击地板的闷响。
“是什么东——唔!唔唔!”
灼烧似的疼痛,从下唇传递至神经,邵清明尚未来得及反应,强有力的唇齿就将他所有的注意力席卷。邵辉的舌头进得很深,激烈地滑过他的齿列后就顺理成章地敲开了他的牙关,邵辉压制着他的舌头吮吸咬啮,几乎是欲将他吞吃殆尽的气势,分泌的口涎呛得邵清明将近窒息。邵辉却依旧不放过他,哪怕邵清明不停地挣扎着,拳打脚踢着,他也岿然不动,自顾自地将邵清明推倒在床上,被动地允许他的侵犯。
软腻的舌苔划过邵清明的上颚,一点点舔舐着喉咙深处,邵清明被他弄得脱力,只能红着眼尾小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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