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邵辉为什么要那样明白,洞察一切之后还要给他那样的眼神和嗤笑?
邵清明不和邵辉争的……只是疏远而已也不可以吗?非得他无所谓地对着那样优秀的弟弟谈笑风生,对着那样优秀的弟弟亲切友爱,他是真的真的一点也做不到的。表面看着再和善的邵清明骨子里全是争强好胜的个性,其他人激他他可以不闻不问,可邵辉却是他心头最大的那根刺,从小到大一直深深扎在邵清明心窝里,碰一碰就疼痛难忍。
“清明。”很柔软的嗓音,夹杂着散不开的阴霾。
被呼唤的人充耳不闻。房间里有几秒钟的寂寞。
猝不及防地,身体被大力扭转了角度,就着仰面向上的姿态,邵辉颀长的身体覆了上来,抿住的唇撞上同样的柔软,邵清明来不及惊呼就被撬开了牙关,软腻的舌头如长龙趁虚而入,推着邵清明上颚不许他合嘴,微凉的水和着药就被粗暴地灌进来。
喉咙不自觉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心脏的疼痛却还未缓解,邵清明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别的什么,视线又乱入水光晃荡的一片朦胧里,有情绪行驶过眼角漉漉的旧痕迹。
莽撞而有目的性……都算不上吻的触碰呛得邵清明咳嗽了几声,邵辉看了眼窗外透着鱼肚白的天空,轻轻将邵清明额头耷拉着的头发整理好,又怜爱地吻落了他眼眶未尽的苦楚,就着压制的动作又抱紧了他。
不再有人动,像是双方有了某种共识,一切都合规。
“再也不了,好不好?”察知身下人渐渐放松,捂着胸口的手也懈了力气,邵辉才低声开口,喉咙哽得如砂纸磨砺过,“再也不了……再也不了……”似诺言似警告。
晨间闹钟的循环和人走动寒暄的声响此起彼伏,忽远忽近隔着门板嘈杂叠错,方圆之内的清静和方圆之外的喧嚣对比鲜明,有那么一瞬,邵清明觉得自己仿佛是尘外之人,游离在生死两岸,似浮萍无根,在无涯苦海中飘零。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为几个英文字母苦恼。
六点五十,在一个匆匆忙忙起床依旧得面对迟到问题的时间,邵清明阖上空洞的眼,偏转头,听见自己说了一个“好”,声音干涩微弱,如蚊蝇嗡鸣。
邵辉……是他的弟弟。是他的弟弟。不管怎么说。
……
六月中旬,期末考结束,全体师生紧张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各科老师开始布置暑期作业,本子卷子教辅资料呼呼啦啦发了一堆,纸张哗啦哗啦的声响在教室里盘旋往复,订书机咔哒咔哒的切合声奏响暑期繁忙而紧促的音调,期盼着纵情玩乐的男孩女孩手里规规矩矩整理着雪花似的纸卷,望着桌角摞起的作业山,依旧激动得按捺不住,笑嘻嘻地呼朋唤友,商量着到哪里去好好玩玩。
省重点高中,市模范学校,高考一本升学率92%……年年展示在入校门口告示牌下的信息板又被推到最醒目的地方,近年入学的优秀人物和考取高校的毕业状元捧着红奖状的照片被放大登出,吸引着来往行人和咨询家长的目光。
暑假是最忙碌的时间,忙着毕业的也在忙着升学,忙着分班的也在忙着准备。高中最重要最严肃的分班家长会,就定在放假前两天的早晨九点半,所有家长孩子都得到齐,先听讲座,再回各班听班主任分析利弊,解惑答疑。
可巧那日邵宾鸿有事在外省,一时回不来,卢馨泽一个人负责两个孩子的家长会,就是一个班也分身乏术。所以家长随孩子班级位置落座的时候,她还是迟疑了一下,缓步走到邵清明身边落座,留邵辉一人独坐在角落一边。
“阿姨……”邵清明看着光鲜亮丽的养母气度雍容地坐在身边,一点不在意邵辉的样子,微微有些无措局促,只讷讷开口道:“您陪陪邵辉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说完,习惯性用牙碾了碾嘴唇,低头将桌上的笔记本往怀里挪了挪。
“没关系的,”卢馨泽对他的客气不做评断,只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眼里尽是官方的体贴,“小辉没问题的,他知道该选什么。”顿了顿,她不经意地瞟过邵清明躲躲藏藏盖着的笔记本,又道,“叔叔阿姨对你不做多大要求,只要你健健康康地成长,念自己喜欢的科目就好了,不用太勉强的。”
“嗯。”邵清明点点头,脊背却绷直了些,低着头也有些不将就的傲气。
他是奔着理科来的,即使很多人告诉他他更适合沉静简单的卷文。在竞争压力如此迫人的环境里,理科荣耀,文科累赘,相似的话他听了太多太多,不会有人比他更知道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他得有方便求职的知识背景和足以放肆的经济来源,他得靠自己实现所有诉求,他不得不选理科,不得不和理化生纠缠斗争,他知道如果得不到面包,其他都是虚妄。
他的一切过往都在将他磨砺得圆滑而现实,别人口中他所谓的政史地天赋、所谓的喜欢、所谓的梦想追逐,在他眼里,如果无法得到家庭纵容的生活援助,都是薄薄纸张上画的一块大饼,看着满足,却不可食之充饥。
那本子里的一句句,都是邵清明鼓舞自己选择理科的励志言论,可他知道,明晰他情况的班主任不赞同他的孤勇,所以卢馨泽也不会同意。本都预计是鏖战了,如今卢馨泽又来坐在他身边,邵清明只觉得自己像个破了大口子的气球,好不容易心理建设来的一点点勇气都漏光了,使他迅速萎靡起来。
可惜万万没想到,今天抢走众人焦点的人,并不是他。
第十二章
高一A楼立于林荫深处,南面草坪北对球场。将近十一点,高二陆陆续续有班级开始上体育课,体能老师中气十足呼喊的节拍和男孩女孩嘻嘻哈哈的欢声笑语缠绕一片,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若有若无地传来,扰乱了邵清明的沉着。
教室里,只有轻微的议论声和笔划拉纸张的摩擦声。别样扑朔的肃穆气氛在弥漫扩张。
“老师……”在班主任第三次经过邵清明身边时,邵清明小声叫住了他,“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给我一张意愿表?”
看见班主任疑惑探究的表情,邵清明将手臂横在桌面中央,紧紧盖住了自己刚刚填完的表格,神情也有些懊丧。
“怎么了吗?”班主任缓缓看了他身边的家长一眼,才轻声问道。
“不、不是…”邵清明觉得脸有些烫,心虚地眨了眨眼,不敢偏头看养母,“我还有点拿不定主意,想再多考虑一下。”
话音落下,他紧张地垂了头,手里的笔盖被反复打开反复合上,告诉所有人他的惴惴难安。
手心捂着不给人看见的地方,有意愿表上最重点的内容——是念理还是念文,是选需要的还是选喜欢的?他在两者之间游移不定,只是被卢馨泽盯得坐不住了,才胡乱填上“政史地”三个大字,可落了笔又一个劲儿地悔,内心疯狂的冒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喊着嚎着让他更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残酷而实际的问题,那些问题是他多年来放不下的尖刺,剜心噬血也忽视不掉,遗忘不了。
正等着身边两位大人发话,一道清朗干净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使全班人都能听见:“老师,我填好了。”
是邵辉,态度潇洒利落,一边捏着纸张一边侧头笑。站在班级角落却仍然是目光聚集点的邵辉,言行举止之间同往日一模一样,无有丁点违和,可邵清明就是从他嘴角的笑容里解读到危险的气息,他的直觉告诉他,邵辉今天很可能会闹事。
他看见他眼底的玩味轻蔑,在他们目光碰撞的那一刻散作夜幕烟火。烟火缤纷绚烂背后,是沉寂深重的夜,蕴着透骨的淡漠轻薄。
邵辉好本事,总是比同龄人优秀一些,城府深得谁都看不懂,邵清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果不其然,拿过邵辉意愿表的班主任的眉毛一点点倾斜,渐渐定格为上高下低的样子,他认真地看了好几遍那意愿表上的答案,看着他最骄傲最喜欢的后生,沉声问了一句话:“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邵清明看见邵辉将视线从自己身上收回,转向似乎有些生气的班主任,无所谓地展露一个夺目的笑容,可再说的话却听得人惊心动魄:“我想好了——我,选艺术,做个美术生。老师。”
五十多个同学,五十多位家长,无不哗然。
……
午休的时候,邵清明睡不着。
初夏气温高达三十多度,中午为了休息,教室里依旧严严实实得合着窗帘,室内燥热潮闷,他的心脏就有些不载负荷,窒得有点疼。可环境的影响并不是他不舒服的大部分原因,使他难以入眠忧心忡忡的,是邵辉迟迟未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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