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脸色因为骨裂的疼痛而显得有些憔悴,薄情的嘴唇泛着苍白。
“怎么了?”肖杨缴费回来看到他这副模样有些好笑,忍着笑意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问他,“怎么不喝?”
沈浩泽没有说话,单人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你父母电话多少,我打电话通知他们一下?”还是肖杨先打破了宁静。
“通知谁?”沈浩泽目光有些冷淡,满不在乎地说,“我妈死了,我爸没死跟死了差不多。”
这是肖杨第一次听沈浩泽提起自己父母,才知道他妈妈去世的事情,又想到沈浩泽搬出来单住,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倒是看沈浩泽毫不在意的模样,他算不上了解对方,但也知道他虽长了薄情寡性的面像却不是个薄情的人,想是他已经筑起了铜墙铁壁将自己包围其中。
他仍想着沈浩泽突然冲出来的模样,这个人讨厌是讨厌了点,却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刻出现,又或许只是他缠他缠得太紧,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他,才能次次碰巧。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那么点,早一秒晚一秒都不对,偏要来得刚刚好。
他想了想,犹豫着拖着椅子离沈浩泽更近的坐下,温柔劝慰:“那至少跟老师请个假?”
就在他出神的功夫,沈浩泽已经低下了头,正反反复复看自己未输液那只手上的挫伤,见他说话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闷声道:“反正明天不上课,上课了再说。”
肖杨点点头,看到他手上的伤口,琢磨着要不要找护士要些碘伏帮他消毒。
沈浩泽见肖杨坐着不动,赌气地说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走了谁照顾你?”肖杨回过神来。
“我不用你照顾,”沈浩泽嘟囔,“你爱照顾谁照顾谁去。”
肖杨知道他又开始耍脾气,疑心这小子下午还忙不迭跑去自己家献殷勤,怎么断了条腿就要翻脸。他自然是摸不透沈浩泽的想法,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不成熟罢了。
他是不愿意惹人误会的性格,完全忘记自己之前盼望着沈浩泽误会好放弃追求自己的事情,一心只想着解释清楚,于是清了清嗓子认真地看着对方,说他:“你最近到底有没有老实上学?”
沈浩泽好像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发问,笃定地说:“有啊。”
“没有跟着我?”
沈浩泽受伤的右腿架高,完好的左腿曲起,靠坐在床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反问道:“我跟着你做什么?你做了什么我要跟着你?”
肖杨知道他在套自己的话,他十分不赞同沈浩泽这种霸道的个性,当即蹙起秀气的眉头,压了低了声音道:“沈浩泽,你说你没有跟踪我,那你昨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从来没叫过沈浩泽的大名,沈浩泽一听就愣了。
肖杨却以为他是喝醉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提醒他:“你说了什么不记得了吗?”
“我当然记得,”沈浩泽回过神来,脸色阴沉下来,“我说你故意吊着我,说你就该像开始那样给我脸色,何必一边给我一点甜头一边又去勾搭别的男人……”
肖杨没想到他真的记得,不气不恼,抱着手臂看他,冲他抬了抬优美的下巴,问道:“我勾搭什么男人了?你说清楚。”
沈浩泽哼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肖杨好笑起来:“你是不是看到我和楚信吃饭了?”
肖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正要打断,沈浩泽已经开口:“我记得我亲了你,你的嘴唇真软……”肖杨气恼,一时错乱竟然伸出手要去捂住沈浩泽的口,沈浩泽偏头躲了过去,一把捉住他的手指,在他细白的指尖咬了一口,低声道,“还甜……”
“沈浩泽!”肖杨脸蛋涨得通红,他抽不出手,只能喝道。
“好好好我不说,”沈浩泽低低地笑了,嗓音温柔,“那我说点别的,我记得你把我带回了家,让我躺在你的床上,还拿热毛巾给我擦脸,你心疼我,是不是?”
“你少自作多情了,”肖杨避开他的眼睛,“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我。”
“你别想抵赖,”他离他很近,明亮乌黑的瞳孔仿佛一个无底洞,快要把人吸进去,声音也微微嘶哑,低沉地说,“罪证我还留着。”
“什么罪证?”肖杨迷茫。
沈浩泽挑了挑眉,冲他邪性地一笑,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肖杨松了一口气,偷偷握住发热的手心,看他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样东西,在他面前得意地晃上一晃。
肖杨定睛一看,发现正是自己常用的便利贴。
沈浩泽将便利贴收回自己眼前,慢条斯理地展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看、看、自、己、的、脚、印,拖、完、地、再、走!”
他一边念一边笑,眼睛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肖杨本不觉得这行字有什么问题,此时听他一念竟凭空多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来,再看沈浩泽脸上揶揄的笑容,反应过来这人刚才的委屈都是装得罢了,不过是借着受伤的由头,占他一些便宜。
他白净的脸蛋上顿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气恼地质问他:“你还说没有跟踪我?我和别人吃饭你怎么知道的?”
沈浩泽无辜地看着他,理所当然道:“昨天周末,你不让我去找你,还不让我吃饭不成?”
“你,”肖杨说不出话来,许久叹了口气,“我跟他吃饭是要讲清楚……”
沈浩泽猛然看向他,“讲清楚什么?”
“讲清楚……我和他不可能。”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沈浩泽脸上的表情顿时鲜活起来,忘了自己还吊着一条腿,侧过身就要抱他。
这次肖杨早有防备,不费力气地躲开了。
“我也没有故意吊着你……”肖杨艰难地措辞,“你的心思我知道……但是你,我跟你,我不能轻易做出决定你知道吗?”
沈浩泽点点头又摇摇头,率真地说:“你就说喜不喜欢我!有什么难的?”
沈浩泽的感情来得直白强烈,让他羡慕。
他知道两人对待感情态度不同,自然无法同他解释,只能安抚他:“你先把腿养好……对了,”他想到今天的事情,事出突然,但是他多少也能猜到还是和之前沈沅沅的事请有关,来医院的路上和沈浩泽简单交流过几句,显然对方也是作此猜想,他担心沈浩泽冲动行事,担心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沈浩泽脸上闪过一丝狠厉,随即耸了耸肩膀,轻松地笑了起来,“你也看到了我以暴制暴的下场,”他随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腿,继续道,“法治社会自有警察处理。”
肖杨不相信沈浩泽能说出这话来,怀疑地看着他,审视的目光落在沈浩泽脸上,似乎是想要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怎么?你不相信?”沈浩泽偏头看他,嘴角噙着一丝笑,直起腰靠近他一些,“他们动我可以,但是不能动我的人,否则就必须付出代价,比断一条腿断一条胳膊更惨痛的代价。你猜猜他们中有几个满十八了?打断了我姓沈的一条腿该送到哪里去?我在医院动不了,不能无时无刻跟着你,他们也最好在看守所好好吃点苦头,最好送到穷乡僻壤,离你越远越好!”
他这话说得邪气,肖杨却听得心中蓦地一动,他不动声色地向后撤了撤身,试图从沈浩泽的包围中抽身,然而毫无作用。
沈浩泽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仿佛一块磁铁,明明应该绕道而行却不受控制地靠近。
沈浩泽察觉到他的推后,紧追着逼近他一点,笑着冲他眨眼睛:“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英武?有没有以身相许的冲动?”
没想到肖杨真心实意地说:“很帅,谢谢。”
沈浩泽又不是真的要他以身相许,听到这一声谢谢心里就甜滋滋的,哪怕让他再断一条腿他也愿意。
当天晚上肖杨要留下来陪床,沈浩泽住单人间,看肖杨搬来一张折叠床在他床边展开,说什么也不让他留下,说自己只是瘸了又不是得了绝症,用不着人陪。
肖杨只能回去,临走前问他第二天想吃什么。
沈浩泽接收到他第二天一早就会来的信息,断着腿还不忘耍流氓:“羊肉汤。”
骨折忌油腻,肖杨自然不能遂了他的愿,第二天买了豆浆煎饼带来,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中气十足骂道:“操他大爷的这帮孙子!”
这辈分可真够乱的,肖杨打开门,里面两个人都看着他。
沈浩泽原本懒散地靠坐在床头,见肖杨进来眼睛一亮,直起腰来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怎么来这么早?”
肖杨“唔”了一声,笑道:“早吗?不是有人来得比我更早?”
沈浩泽的目光打从肖杨进门起就紧紧黏在他的身上,经他提醒这才不情不愿收回几分,眼睛瞄着坐在床边的人,冲肖杨微微抬了抬下巴,语气随意道:“喏,肖老师。”
他故作,但是脸上难掩得意之色,好像肖杨是他珍藏的宝贝,有人来家中做客要拿出来好好炫耀一番,肖杨不戳破他,听他对自己介绍道:“这是石绍东,东子,我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