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泽做事也不是全无分寸,至少学会了见好就收,自从登堂入室以来老实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步步紧逼,除了偶尔语言上的调戏,和肖杨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虽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室友,倒也不招人讨厌。
某天晚上吃过晚饭,肖杨接到老妈打来的电话,说老爸在家大发脾气。肖杨将电视音量关小,在沈浩泽的注视下去了阳台。
他本以为是父母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老妈却说老爸生气的原因只是因为觉得儿子各个都没把父母放在眼里,一两个月也不知道回家看看。
肖杨闻言暗暗叹气,他知道老爸其实只是想和他弟弟,火气上头,非要把话说得很难听。
电话中隐隐传来老爸的抱怨声,肖杨听到头疼,心理上对回家有些抵触,然而老妈也说今天去超市买了排骨,让他叫上肖桐一起回来一趟,他只好答应。
回到客厅沈浩泽正躺在沙发上,见他走近仰着头看他,问他:“怎么了?”
肖杨眼神柔和下来,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说:“没什么,我明天回家一趟,你自己可以吗?”
“家?”沈浩泽茫然。
“我爸妈家。”
“哦,”沈浩泽应了一声,“你家在哪儿?”
肖杨说了隔壁市的名字,沈浩泽微微诧异:“我还以为你是本地人,那晚上回来吗?”
肖杨摇头,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要到后天。”
沈浩泽有些不乐意,他看着肖杨平静的侧脸,咬了咬牙说:“你去吧。”
肖杨抬头看他,笑说:“这么乖,我有点不习惯。”
沈浩泽得意地轻哼一声,转而开始提条件:“不过你得回我的微信。”
肖杨对着手机不置可否,沈浩泽见他没有回应,伸手把手机从他手中抽出来,肖杨手心一空,小声叫了一声,无奈地去抢。沈浩泽仗着身高手长,虽然腿脚不便,一侧身就挡住了肖杨。
肖杨夺不过手机,在背后嗔怒地叫他的名字:“沈浩泽!”
他近来愈发爱直呼他的名字,沈浩泽拖长声音应了一声,不过十几秒的功夫就把手机递给了他。
肖杨接过手机一看,发现他把两人的微信置顶了。
“我可什么都没看,充分尊重你的隐私。”沈浩泽懒洋洋地说。
肖杨半真半假瞪了他一眼,沈浩泽冲他调皮地眨眼睛。
当天晚上肖杨打给肖桐商量回家的事情,肖桐公司走不开,第二天肖杨只好自己开车先一步回去。沈浩泽也跟着他早起,肖杨取了车驶出车库,莫名回头向楼上看去,竟然看到他正站在阳台朝这处眺望。
这天天气不好,天空阴沉沉的。
到临市要走高速,开始时还能在厚重的云层间看到丝丝日光,距离市区越远乌云越浓,上高速之后乌云将万米高空硬生生压矮数千丈,仿佛下一秒就要轰然倒塌,逼得人喘不过气。
暴雨来得突然,气象台紧急发布暴雨橙色预警提醒市民不要外出,然而已经在室外的市民却无计可施,在这不前不后的尴尬里只能硬着头皮前行。
肖杨就是其中一员,彼时他仍在高速。雨势凶猛,不敢有丝毫怠慢,手机响了几次也不敢分神去接,一心想着赶快到父母家,没想到祸不单行,竟然被堵到了半路。
汽车甫一停下手机就再次响了起来,肖桐打来电话问他走到哪里,肖杨报了大概的位置肖桐就说不好,原来前方发生了连环车祸,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原来他刚才开车太过专注连交通广播都没有听到,反倒是肖桐在朋友圈看到了朋友拍的小视频,想起他今天要回家才来问他。
肖杨望着前方一动不动的车子,听肖桐把得知的情况大概讲了一讲,兄弟俩面对着手机连连叹气。肖杨正感叹老妈的排骨怕是只能留到晚上再吃,手机中传来“嘶啦”的噪声,过后对面就没了声音。他以为是手机出现问题,左右检查没有问题,这才发现是没有了信号。
雨势越来越大,排列的车龙却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肖杨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有老妈打来的,有肖桐打来的,最多的是沈浩泽打来的,他试着回拨了几次号仍然没有信号,这下算是彻底跟外界失去了联系。
高速上汽车排起了长龙,有人冒着雨下车转了一圈后还是无功而返,出事的地方太远,根本看不到情况,中间还有骑着摩托车的交警路过,也说不准还要堵上多久。
肖杨知道心急也没有办法,索性打开音乐边听边等。
时间一秒秒流逝,雨势却没有变小的趋势,肖杨不断查看手机,终于看到有了一点信号,这时前方忽然嘈杂起来。他开始以为是有人没了耐心在车下抱怨,正欲继续拨号忽然听到其间夹杂孩子的啼哭声,心下觉得不对劲,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下了车。
不过四五个车位,走到时浑身都已经湿透,肖杨眼前蒙了一层水雾,口中也尝到了冰凉的雨水。
一辆SUV边围了好些个人,车里传来女人的叫声婴儿的哭号,车外的人在雨声中也不得不靠喊着说话,有人正在打电话,场面很是混乱。
肖杨拨开人群看到驾驶座一个脸色发青的中年人正捂住心口半张着嘴急急喘气,一旁的家属皆是手足无措,只顾着啼哭喊叫。
旁边的人告诉他救护车正在来的路上,情况紧急,肖杨猜测中年人应是突发心梗或脑梗,他上学的时候上过急救的选修,此刻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三脚猫功夫,让家属将驾驶座的座椅放低,数着秒数对他进行胸外按压。
这一切都发生在两分钟之内,肖杨一腿跪在SUV的车门框上,后座的女人和孩子被人带到了别的车子上,有好心人撑着伞将他露在车外的一半身子笼罩在伞下。
四周寂静无声,只剩下刷刷的雨声和呼吸声。
男人还在痛苦地倒气,肖杨毕竟不是专业的,每按一下精神都高度紧张,渐渐开始感到力不从心,只能咬着牙坚持。
还好救护车来得迅速,警车开道一路逆向而来。
肖杨退到一边为医护人员让路,他心中提着一口气,看到担架抬进救护车才长长舒出,这才忽然察觉自己腿脚发软,连忙撑着一部车的车头才勉强站住。
雨还在下,有人递了一次性雨衣给他,他胡乱套在身上,过了许久还能听到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警车和救护车逆向离开,肖杨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跟着散去的人群慢慢走着。
他气力不足,走路低着头,迷迷糊糊之间听到身后传来机动车的轰鸣,心想难道是又出什么事情警车回来,就在这时猛然一声暴喝喊着他的名字——肖杨!
这一声犹如雷霆万钧在他耳边轰然炸开,天地间的混沌被一道白光劈开,雨中的一切恍惚间都变得格外清晰。
肖杨猛然,沈浩泽一身狼狈站在雨幕中,拖着一条伤腿三步跨作两步到他面前来,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间一把把他拉到了怀里,颤抖着喃喃道:“你他妈吓死我了……”
如果不是从这人身上传来的温热是如此真实,肖杨一定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沈浩泽紧紧抱着他,就好像他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稍微松一点别人就要抢走。
稳重如他也茫然失措起来,一颗心像是被谁紧紧攥住,又酸又痛喘不过气来,让他疑心是不是自己也要心脏病发作。
被抱住许久肖杨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推开他手忙脚乱就去查看他的腿。沈浩泽狼狈地想躲,肖杨紧紧抵住不让他动。如果是平常他自然是不输肖杨,然而受伤的地方疼得厉害,一条腿使不上力气,他心下松懈,疼痛感愈发强烈起来,倒被肖杨给轻易制住。
一看他腿上的石膏早就进水了,甚至裂开了缝隙,肖杨又生气又心疼,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他把沈浩泽蛮横地塞进车里,冷着一张俊脸为他扣安全带时发现他手臂上竟然多了一大片擦伤,从肘部一直延伸到手腕,正泛着血水。
他这才真正惊异起来,捧着沈浩泽的手肘问他是怎么回事,沈浩泽垂着眼帘支支吾吾,见肖杨眼圈都红了顿时慌了,想碰他的脸手伸到一半又看到自己手上的泥水,改为在他肩头轻轻戳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解释:“路上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
车里没有消炎药,肖杨只能先拿湿巾纸把他身上的泥水擦干净,他动作轻柔,垂着眼帘的样子格外柔和,让人心头跟着他长长的睫毛颤抖。
一只手臂还未擦完,沈浩泽就捉住了他的手指,轻声在他耳边说:“刚刚真的吓死我了……打你电话打不通,打通了又没人接……还好你没事……”
肖杨被他提醒想起手机的事情,赶紧给老妈回了电话,老妈从肖桐那里知道他没事,嘱咐他小心行车,不行就先回S市。
雨下得小了,车龙却依旧纹丝不动,眼看事故一时半会处理不完,又过了不多时就进行了交通疏导,肖杨调转方向带着沈浩泽回了S市,沈浩泽自顾不暇,也没有精力应付他的爱车,只能任由交警处理。
肖杨第一时间把沈浩泽送去了医院,医生看了他的腿连连说他胡闹,沈浩泽满不在乎地说没有出租愿意去他只能自己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