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 (妄行)

　　一支箭牢牢地插在隔壁那张靶纸的外环。
　　在一边围观的孙琦：“哈哈哈哈哈哈！”
　　“卧……”何初阳生生咽下了后一个字，咳了一声，无视了小屁孩响亮的嘲笑声，向梁亦庭虚心求教，“我哪里有问题么？我感觉我原来玩射飞镖什么的准度挺高啊，刚才我都对准了啊，怎么会偏这么远？”
　　梁亦庭弯腰从地上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递到他手里，“来，你摆好姿势，我告诉你哪有问题。”
　　何初阳依言搭上箭，举弓拉弦，深吸一口气——
　　一个温热的身躯贴在了他的身后，以环抱之势握住了他的左右两手。
　　——何初阳这一口气直接就屏住了，就差没有倒咽下去。
　　两人站得远的时候身高看起来相当，直到靠近了才能发现，梁亦庭比何初阳高了小半个头。
　　“这只手要再收进来一点，放在下巴底下，小臂放松，对……”梁亦庭右手握着何初阳的右手不断微调姿势，他声音舒缓而富有磁性，伴随着吐息间轻微的热气，一阵阵吹拂到何初阳耳后，“……你这样不行，身体前倾太严重了。”
　　能不严重吗，何初阳就差自己也挂到弦上弹射出去了，但他怕梁亦庭多心，便一动不敢动地僵在那里。
　　梁亦庭叹了口气，直接捏住了他的下巴轻轻往后一推，“你的头，不要向前去靠弦，重心稍微往后撤一点……对，这样差不多了，记得脱弦的时候手指放松，来，再试一下。”
　　22磅的弓对于何初阳这样的初学者来说，其实并不容易直接轻松驾驭，不知道是不是维持了太久开弓的姿势，再加上何初阳全身僵硬无法协调，他拉着弓弦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等一下。”梁亦庭按住了他即将撒放的手势，拍了拍他的肩道，“是我不对，开弓时间太长，肌肉会僵持。这把我来，你先松手。”他伸手握在弓上，另一手从何初阳手中接过了拉开的弓弦。
　　何初阳双手没了地方放，这会儿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木桩，任由梁亦庭双手环过他，拉开了弓箭。他看不到梁亦庭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对方骤然绷紧的肌肉，然后便传来一声有力的放弦声。
　　箭飞射出去，还没碰到靶纸便掉到了地上。
　　梁亦庭哑然，楞了一下才道：“箭尾没扣好。”
　　“噢，”何初阳如梦方醒，一边反省自己一边顺势从他怀抱中钻了出来，“忘了忘了，刚才太心急了。我大概懂了，让我自己再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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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初阳曾经毕竟也算个体育细胞发达的人，大概自己调整了两三次后，就渐渐有了状态，箭支开始均匀地散布在环内，不再漫天飞撒了。
　　一口气射了四壶箭后，梁亦庭问道：“要不要休息下？你手不酸吗？”
　　何初阳活动了下肩膀和手臂，比了个OK的手势，“还行，这是最后一组了吧。”
　　梁亦庭意味深长道：“你现在是觉得没事，可能明天手就抬不起来了。”他从边上的休息椅上拿起一瓶水，在何初阳眼前晃了晃，“喝口水休息下吧。”
　　被他一说，何初阳倒真觉得有点口渴了。他方才玩得投入，也不知道梁亦庭什么时候离开买了水回来。“谢了。”何初阳从善如流地接过瓶子，仰头灌了几口。
　　梁亦庭在边上拧开另外一瓶水，自己也喝了几口，笑道：“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所以我只买了矿泉水。”
　　何初阳想了想道：“基本上，除了矿泉水，别的饮料我都挺喜欢的。”见梁亦庭愣住，他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的。班长这么细心又周到，你以后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梁亦庭眯着眼睛又喝了口水，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间沉默了一瞬，何初阳总觉得自己仿佛说错了话，他清了清嗓子，环顾了一下周围问道：“那小子呢？”
　　“你说孙琦？”梁亦庭不以为意道，“小孩子闲不住，去别的场地玩了吧。”
　　“别的场地？”
　　梁亦庭解释道：“对，这里是室内场，楼下后面还有室外场，有三十米以上射程的。”
　　何初阳比划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十米射程距离，来了兴致，问道：“之前那个老板说你最远可以射五十米的？”
　　“五十米是我比较擅长的一个距离，最远九十米我也试过，但是精度无法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
　　梁亦庭一贯的姿态就是谦逊有礼的，因此何初阳对他这番保守的言论持将信将疑的态度。他从壶中抽出一支箭，兴致勃勃道：“来，我把最后一组射了，我们去你的地盘遛遛。”
　　射完五组箭之后，何初阳也是微微出了些汗。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很久没有运动了，筋骨有种说不出的舒散。
　　梁亦庭带着他去归还弓和护具，并对保管器材的女生道：“麻烦帮我取下我的弓。”
　　“怎么，看你朋友玩自己也手痒啦，还是没忍住吧。”女生一边打趣着一边走进了柜台后的房间里，过了一会儿取出一把黑色的长弓，递到了梁亦庭面前。
　　何初阳眼神一亮，“哥们儿，你这弓长得还和人家的不一样啊，挺酷啊。”
　　那女生笑道：“这是他自己买的弓，当然和我们场馆里统一配备的普通反曲弓不一样啦。一般玩久一点的会员都会考虑买一把自己的弓，然后存放在我们这里。”
　　梁亦庭迎着何初阳明亮的目光，十分大方地把弓拿到了他跟前，“来。”
　　何初阳接到手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弓弦，又左右翻转了一遍，他虽然不懂，但是也大概能看出这把弓做工十分精细而有质感。他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这把弓是几磅的？”
　　梁亦庭回答：“55磅。”
　　何初阳嘴角一抽，感情他自己今天才拉了人家一半都不到的磅数。
　　梁亦庭见他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我一开始和你一样，后来也是循序渐进，其实55磅在大多数资深玩家手里也不是特别高的磅数。竞技反曲追求的是精度，磅数高了才能保证箭速更高，轨道更平直，环境干扰更少。以后你要是经常玩下去，很快也能拉开我这个磅数的弓。”
　　“行啦，我懂你意思，感谢安慰。”何初阳十分领情地拍拍他的肩，“走，你看我玩了半天了，现在该我看你了。”
　　梁亦庭之前所料不错，二人刚踏出后门，来到室外的场地，孙琦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他一见梁亦庭便十分兴奋地凑了上来，连珠炮似的说个没完，“师父，你果然还是手痒吧。我刚看见呢，6号和7号道都空着，我们快过去。对了你知道吗，今天来了个人，好像和余哥挺熟的样子，刚才一直在射50米的，看起来是个高人！当然了，和我师父比，还是差这么一点点……”
　　梁亦庭和何初阳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今天进门时候见到的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
　　那边厢孙琦还在喋喋不休：“他听说你是我师父，就对你很感兴趣呢。我跟他说你今天只是带朋友来玩的，自己没打算射，他看起来还挺遗憾的。师父啊，你说他是不是来踢馆子的啊，我觉得他想撼动你在飞羽的地位！他就在5号道，我看你要不要——哎哎师父，那边方向反了！”
　　梁亦庭回过头来，对孙琦微微一笑：“我跟你说过我今天是来干吗的吧。”
　　孙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虚，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道：“……陪朋友。”
　　“对，”梁亦庭笑容不变，凑近了孙琦，“我今天不是来搞事的。”说完他直回身体，对边上东张西望的何初阳道：“走吧，今天看样子室外场人不多，10号以后一般应该都空着。”
　　何初阳毕竟已经成熟稳重许多，倒没有在边上跟着孙琦起哄怂恿，见梁亦庭对那个人没有兴趣的样子，便也十分随和地点了点头，跟着梁亦庭向边上走去。
　　孙琦抓了抓脑袋，来回看了看，还是一边叫着师父一边跑着跟了上去。
　　50米的距离若是用来跑步，自然是很短的，但是若是射程，以何初阳这样一个新手的眼光来看，还是挺有难度的。
　　梁亦庭戴好护具，从脚边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箭，驾轻就熟地卡到弦上。长弓在空中划出一道月牙般的弧度，梁亦庭专注地看着前方，前额的碎发被微风拂起，露出他英挺而利落的侧脸线条。他拉开弓弦，没有过多的调整和瞄准，便十分果断地一撒放，弓弦发出一声有力而低沉的震击声。何初阳甚至没有捕捉到箭飞出去的残影，就见到远处的靶心正中已稳稳插了一支箭。
　　何初阳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孙琦在一旁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鄙视他的大惊小怪，轻描淡写道：“这就是我师父的基本功罢了，一组箭射完箭箭十环也不奇怪。”
　　而梁亦庭果然如他所说，一组射完，十支箭都密集地聚在十环内。
　　何初阳起初还赞美两句，到后来就有点麻木。
　　梁亦庭射完两组之后就回头看何初阳，问道：“是不是看得无聊了？你想试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