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黑石非但没有感激,反而觉着是桎梏。
老蛇不允许。
“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老蛇一针见血地道,“我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了你的命,你才有了今天的生活。若非如此,你早就已经死在牢里或刑场上了。”
“对,”黑石承认,但他仍然脱口而出——“那我宁可你没有这么做,让我以一个旧国战士的身份牺牲。而不是像现在,死了也不过是你脚边的一条蛆虫。”
老蛇塑造了黑石,但与此同时,也毁了他。
老蛇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好声好气地想和黑石谈一谈,目的也不过是给黑石一个台阶。只要他愿意认错,愿意像之前每一次没做好任务时一样低下头,愿意发誓自己再也不敢,老蛇就会原谅。
第183章
对,忤逆和背叛是老蛇受不了的。他已经在太多人的面前鞠躬磕头了,不可能在自己的阵营里也要受这一份憋屈。
所以他向来对叛徒毫无怜悯,无论是背叛他的那个人,还是那个人身后的家庭,他都不会放过,毕竟斩草就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可他原谅了黑石太多次,无论是对其招兵买马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对每一次他态度的蛮横和挑衅,抑或是现在他明目张胆地要搞死自己亲自安插过去的犬牙——他都能做到原谅。
即便他没有把黑石当成平等的伴侣,没有当成一个有尊严的人,但他仍然喜欢黑石。
这一份喜欢让他倍感压力,可他仍然固执己见了多年。人生在世,总要有一两样东西是自己喜欢并持有的。若非如此,再多的金山银山也无法填补内心的空缺。
可现在黑石说什么——黑石说,他不在乎。
老蛇给他的一切都是罪恶,给他的爱意都污秽不堪,给他的未来泥泞肮脏,而他也是因为老蛇的恩赐,才活得人不成人。
“你觉得你没有错?”老蛇问。
“有错,”黑石说,“错在我没有在千万次和你同床共枕之际,把你干掉。”
老蛇怔住了,片刻后,他站了起来。
他觉得房间很闷,估计是酒劲作祟,甚至让他觉着有点热。
所以他走到了窗边把帘子拉开,再把窗户打开。
他静静地望着楼底下仍然不愿意离开的自己的车,里面还坐着执意要陪他上来的保镖。他们也是忠诚的,而他们的忠诚,或许比眼前的黑石更甚。
“我不想解释什么,”经过了这几个小时,黑石也壮起了胆子。在他面对老蛇时,第一反应总是妥协和辩解,可现在他不想了。如果这一次他再不努力,或许下半辈子也不过如此。借着老蛇转过身去不看他的空当,他鼓起勇气,道——“但往后你再安插人过来,我同样会干掉他。这里是狼国,不是蛇国。”
明白了,老蛇明白了。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夜风,让冷气直直地灌进胃里。然后关上仔细地关上窗户,慢慢地走回沙发旁。
“所以你的要求是,我给你独立的自由和空间。”
“是。”
“你是我的爱人,我本来就该信任你。”
“是。”
“我不应该当众羞辱你,因为这样侮辱了你一个狼国司令的身份。”
“是。”
“你要做人,要找回你应有的地位和尊严。”
“是。”
问完,蛇老板完全理解了黑石的需求。
眼前的黑石不仅没有悔改之意,反而还得寸进尺。他已经学会和自己叫板了,而且还叫得很响亮。
蛇老板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不是错在他不爱黑石,也不是错在他安插眼线,不是错在用犬牙挑衅黑石的权威,也不错在他带人冲进拳场,给了黑石一耳光。
他错就错在,给了黑石太多。
多到一条狗,也想做人了。
蛇老板用力地掐了掐眉心,稍微定定神,然后突然操起桌面的酒瓶,毫不犹豫地朝黑石的脑袋抡去。
酒瓶啪地一声裂开,碎片落了一地。
霎时,黑石的头上全是玻璃渣和酒渍,还有因砸裂头皮和面颊,而缓缓溢出的鲜血。
蛇老板无奈地摇摇头——“唉……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
第184章
黑石的眩晕只持续了一秒,立即本能地作出回击的反应。
他操起桌面的水果刀从沙发上站起来,二话不说揪住老蛇的衣领,将老蛇摁回沙发上。
他的尖刀抵着老蛇的脖颈,眼神似能喷出火来。
葡萄酒混着血液,顺着发丝滴落。打在老蛇被扯开的胸口,也砸在黑石握紧的拳头上。
“动手,”老蛇并不惊讶,他知道这一举动确实会触怒黑石,而如果黑石真的想,那就——“动手,结果我,看看能不能救赎你自己。”
黑石的额头青筋暴起,持刀的手也不住颤抖。
但他明白自己下不去手,因为在扯开的衣襟旁边,有一块小小的伤疤。
那是黑石给老蛇的伤疤,是他们两人从不触及的话题雷区。
它来自一场豪华的宴会,来自黑石作为老蛇贴身护卫的第一年,也来自一名狮国的士兵,来自一种对新旧时代更替的迷茫与愤懑。
那时候狮国仍有一些残余在各国游走,扫荡计划也没有开始。他们转入地下,进行着各种各样的骚乱活动,刺杀那些支持独立的人,并在人群中散布着乌烟瘴气的谣言。
黑石被认出来了,他到底在狮国里任职多年。他的容貌甚至发型都没有改变,唯一不同的只有身上穿着的军服的颜色。
他是一个叛国贼。从他能站在蛇老板身边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撕不掉背叛狮国的标签。
那一场暗杀或许已经蓄谋已久,甚至买通了很多人。所以当那士兵顺利混入会场后,竟没有人知会蛇老板的任何一名下属。
于是在灾难发生之际,老蛇和黑石都没有防备。
但或许也是老天救了黑石一命,第一枪没有打中,第二枪也没有,而到了所有人都开始尖叫逃散,外面的警卫冲进来维护秩序时,那人开了第三枪。
老蛇推开了黑石,子弹则从老蛇的后背穿入,从胸口穿出。
士兵很快就被警卫制服了,当场抓住并转送黑石拷问。而蛇老板也侥幸生还,子弹并没有伤及重要的脏器,他在病床上躺了一段时间,最终只带回了一块嶙峋的疤痕。
黑石曾经为此懊恼不已,他本来应该保护老蛇的安全,可却让蛇老板为自己挡了一枪。
但守在老蛇病床前的一天,老蛇突然对他说——从今往后我们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你以后会成为狼国的官员,你和狮国不再有半分关系。
久而久之,这件事就不再有人议论。
毕竟如果连当事人都不说,那口口相传久了,也会变成没有根据的谣言。
可现在那块疤痕就在自己的面前,它就像一张王牌一样甩在黑石的脸上,让他时时刻刻意识到——他欠蛇老板的,欠得很多很多。
蛇老板握住了他的手,把它移开。
黑石没法抗拒,老蛇的力量,黑石永远比不过。
“我不管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但你是我的枪,”老蛇缓声说道,“只有认清你的位置和功用,才能发挥出你最大的潜力。”
黑石望着蛇老板的脸,一时间视线有点模糊。
是啊,他是蛇老板的枪,是蛇老板对付别人、保护自己的武器,是一个不需要感情,只需要听命令的玩意,是他需要就带在身边,不需要就束之高阁的东西。
老蛇是黑石爱着的恩人,是恨着的仇人,是纠缠多年的矛盾,是混淆心智的毒品。
黑石从老蛇的身上下来,他愣愣地望着老蛇的脸,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缓缓睁开。
他把刀子从右手换到了左手,沉声说道——“不。”
说完,他举起刀子,咬紧牙关,干脆地斩掉了两根手指。
那是当初拿枪自杀的手指,是为老蛇无数次扣下扳机的手指,是抚摸对方皮肤,第一次深入彼此身体的手指,也是拿刀架在老蛇脖子上,即将要老蛇命的手指。
而现在他要斩断这些,要结束这些——无论是以活着的姿态,还是以死亡的形式。
他把刀子丢在地上,抬头再看了蛇老板一眼。最终默默地走到门口,默默地带门离去。
而在门关上的一刻,他的脸凉凉的。
他用手抹了一下,但很遗憾,现在他身上到处都是血渍,他确定不了这到底是鲜血,还是令他作呕的眼泪。
第185章
黑羽恢复得始终比犬牙要快,而他却是在犬牙醒来之前离开的。
他被九万和北风带出来,又在医院里住了两个多星期。
睁开眼睛的刹那他很奇怪为什么犬牙不在,毕竟他根本不知道犬牙发生了什么。
而当九万告诉他,犬牙代替他去签了生死状,差点死在拳场上时,黑羽还以为这是个玩笑。
“犬牙是不是在外面?”黑羽指指病房的门,他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现在黑羽周身疼得要命,要犬牙坐在他旁边才能舒服一点。
但北风和九万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他在另一间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