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有缝已经到了开封,王小石生怕他一个气恼把不情不愿的温柔温大小姐掳回家去。
“小石头,”温柔眨了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你说,这天怎么这么蓝?”
王小石偷偷撇着温柔宜嗔宜喜的桃花面,随口答了一句:“这天本来就是蓝的。”
这话一入温柔的耳朵,温柔抿抿了唇,密密长长的眼睫眨了眨,一粒泪珠就顺着眼眶滚落了下来,落在她白皙姣好的面上,像是初晨花瓣上坠着的一颗将落未落的露珠。
“看我要走了是不是?连你这个蠢石头都敷衍我!”
温柔跺了跺脚,脸上的泪珠滴落在地上,哭道。
王小石被她脸上的泪珠吓了个激灵,连忙柔声道:“我没有敷衍你,我怎么敢敷衍你?”
温柔压根不听他的解释,越来越多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断了线的珍珠链子似地,丁点不停滞。
她似乎是想要把师哥的受伤,白愁飞对她的冷漠,父亲让她回家的命令种种让她伤心委屈担心的情绪都一一哭出来。
温柔边哭边骂,骂王小石,骂白愁飞,虽然不过是笨蛋,蠢石头这样的字眼,从温柔口中说出来不仅仅不显得粗鄙,反而带了一点子脆生生的骄矜可爱,可听在王小石的耳里,这带着哭调的声音实在不亚于钻心的刀刺骨的剑,疼得他没招没法。
王小石自幼师从天衣居士,天衣居士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奇门遁甲、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战阵兵法,甚至在三师弟诸葛先生之上,武功理论,懒残大师亦为之望尘莫及 ,王小石随着他学了一刀一剑,心境侠义,却偏偏没有学来如何应对自己的心上人,
北地的茫茫暴风雪,南疆的斑斓细腰儿蛇,江湖上腥风血雨仇杀恩怨,市井里龌龊奸诈庸俗小人,王小石虽不至于悉数见过,但也是见过十之七八,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温柔这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根植到他血脉骨髓里去,没有一种境地让这般他束手无措挠心抓肺。
王小石摸了摸腰间的布包,苦着脸看着温柔。
挽留天涯挽留人,挽留岁月挽留你 ,但是谁能告诉他,那个人不让挽留怎么办?
“你别哭了,”王小石见怎么哄都不见效,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什么,我也不会让那个什么天衣有缝带走你的。”
温柔大约也是哭够了,听见这句话倒是不再流泪了,她抬手擦了擦自己面上的泪痕,斜睨了一眼王小石,红红的脸蛋比他们头顶的新绽桃花还要艳丽多娇。
“就凭你?”
王小石总算见着了一点希望,忙狠狠的点了点头。
“我一定守住你。”
温柔一双犹带着泪珠的眼睛忽然完成了一个月牙,含着水笼着纱的摸样也遮不住那眼里明明灼灼的波光。
“小石头,你真好。”
王小石挠挠头,心想这称呼变得可真好,刚才还是蠢石头呢,不过温柔乐了,他到底还是高兴,一弯唇,细细密密的一口珍珠牙忍不出露了出来。
“恩!”
你高兴,我就高兴。
温柔温大小姐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又抬头看了看天。
“这天可真蓝啊!”
这一看温柔又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天还是那个天,王小石却是不敢有半点不专心了。
女孩子脸比他的剑光变换还要快,谁知道一个不对劲又变出个什么来,王小石立马毫不懈怠的应了一声。
“这天的确很蓝。”
温柔听着,却神色恍惚了一瞬。
这世上,能这么顺着她应着她,为她的一滴眼泪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大约除了她的娘亲,父亲,也就只有身边这个笨石头王小石了吧。
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个总是负手望天柳眉如刀的白愁飞。
可惜那个人从来不会因为她的脚步停下脚步。
桃花下两个人。
一个想别人的他。
一个想身边的她。
二个人,二种心思,却又都齐刷刷望着能将人魂儿都澄净的天空。
谁也不真的高兴,谁也不真的快活,偏偏组成了一副少男少女不知愁滋味光风霁月的画面,那股子澄澄澈澈的意味几乎扑面而来。
一道白影穿过楼子,一眼就看见了他们。
这到影子倏尔间顿住,显出身形,正是刚被杨无邪拦住的白愁飞。
王小石也感受到了动静,低下了头,他望到了面色森寒的白愁飞。
这一望,王小石忍不住大惊失色,奔了过去。
“二哥!”
白愁飞如今的情景实在说不上有多好,白色的外罩锦衣胸口处破碎开来,露出同色的内里,脸色煞白,一丝血液顺着他唇角流出,显然是受了内伤,眉宇之间神色更是一如淬血的刀锋,说不出的冰寒凶险。
“二哥,你、你……怎么样?”
王小石在白愁飞的面前站定,迎着他的目光,忍不住头皮一炸,嘴皮子哆嗦了一下,才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来。
温柔听见王小石的呼声,醒了神,也已连忙扑到了白愁飞的面前,
“白菜……”
白愁飞一双燃着火藏着剑的眼在面前的两个人的脸上打了一转,冷冷一笑:“死不了!”
王小石和温柔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个一半。
温柔又急道:“是谁伤你?”
她又担心又愤怒,问出来的话带了几分火药气,大有白愁飞说出来那个人,她就去为白愁飞报仇的意味。
“你想替我报仇?”
白愁飞自然听出了这其中的意味,他冷声道。
温柔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连王小石也眼巴巴的看着白愁飞。
白愁飞忽然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是苏梦枕。”
他说。
王小石和温柔立马呆成一颗木头桩子。
“大哥为什么伤你?”。
“师兄怎么会伤你?”
待王小石和温柔回过神来,冲口而出的话语却大同小异。
白愁飞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眼神里却是露出一丝怒气,再明显不过的怒气。
却是迁怒。
他先看向王小石。
“为什么伤我?”
“你当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伤我。”
白愁飞一双眼讥诮的盯着王小石。
“你只顾着和女子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哪里会知道诸葛正我上金风细雨楼请苏梦枕出兵抗金,又哪里会知道你那个好大哥竟然想要拖着他那副半残不废的身子亲自去支援?!”
他又看向温柔,眼神更是一丝情谊也无。
“怎么会伤我?”白愁飞冷笑一声。
“他苏梦枕怎么不会伤我?这天下间也就只有他伤的了我!”
一字一句,带着讥诮带着冷意带着迁怒彻彻底底的给了两个年轻人迎面一锤。
“大哥要去支援?”
王小石的脸色变了,一瞬间几乎煞白的跟白愁飞一个颜色,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再不犹豫,脚步一抬,已然一个腾身径自去寻苏梦枕了。
桃花树下立马就剩下了温柔和白愁飞两个人。
温柔在听到那一刻的惊讶过后竟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更是没有深思白愁飞的对她说的话。
白愁飞看着她,神色冷峭:“你怎么不去?”
温柔的春风桃花面迎着白愁飞的目光,慢慢的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那是师兄从小的愿望,我不能去。”
“我让你去!”
白愁飞狠声道。
温柔抿了抿唇,抬着脸,眼神却是一眨不眨的望着白愁飞,倔强的不抬步。
白愁飞一双眼跟锥子一样锥在温柔的面容上,温柔毫不犹豫的回视。
看着这样的温柔,杨无邪的话忽然在白愁飞的脑海里浮现:
‘他说过,只愿这泱泱疆土无人可犯。’
白愁飞的神色再变。
究竟是为什么!
所有人都把苏梦枕看得如此重要!
甚至包括他自己!
杨无邪和温柔关心他的意愿,他白愁飞却关心苏梦枕会不会死!
白愁飞又想起苏梦枕的决定,眼里的火几乎要化为实质,衬得他的面容危险而华美,傲慢而锐利。
可是无论是把他看得重要的人也好,关心他的生死的人也好,苏梦枕都不在乎!
他一个也不在乎!
不在乎他死以后会有人多么的……伤心……
不在乎为了他的意愿又会有多少人……神伤……
白愁飞心情激荡之下,唇角的血丝越发的如鲜红,温柔忍不住惊叫一声:“白菜,你不能在站着了,你需要疗伤!”
白愁飞回过神,狠狠的看着她。
“关你什么事?”
一直关注着他的温柔却从他的眼底看到一丝一闪即逝脆弱,她忍不住愣了楞。
温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白愁飞,白愁飞向来是柳眉如刀负手看天,往人群里一放那就是天生的尊荣,决定的傲气,孤傲激烈的人物,何曾有这样的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