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里学长手里拿着庙里的掷筊,口气虔诚地说道,边说边向升旗台上掷了筊。
第一筊是笑筊,第二筊是阴筊,富里学长看起来有点紧张,现场的紧张气氛也升到最高点。
吉安忽然起了玩心,富里学长掷了第三筊,吉安两筊都阳面朝上,料想又是个笑筊。他于是松开颙衍的手,蹲到富里身边,伸手拨了一下其中一个筊。那筊便翻身阴面朝上,成了圣筊。
富里学长睁大了眼睛,而台下的新生们都"喔喔——"地叫了起来。
"出、出现了!"
"你看见了吗?你刚刚看见了吗?那个筊,明明停下来了又翻身了!"
颙衍双手抱臂,无奈地望了他一眼。吉安听着底下的骚动,忽然觉得当个鬼魂好像也挺有趣的。至少以这种形式,他也算是参与了班上的活动。
富里学长盯着那个翻身的筊好一会儿,吉安看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好像要从那个筊上看出什么来似的。良久才拭了下额上的汗水,把视线别开。
"好了,既然这里的好兄弟已经答应,那我们就开始吧!"
几个学长抬了金炉过来,还有先前颙衍在宿舍帮忙折的纸莲花。几个学生帮着把纸钱折成的纸莲花扔进金炉里。纸莲花在炉子里低调地燃出一朵朵烈焰,化成灰烬。
学姊们帮着将灰烬冲凉,富里学长又让福隆学长拿了小布包来,把那些纸莲花的灰烬一一收进那些小布包里,布包是金色的,上头绣有像是八卦阵的东西。
新生们领了一人一个,配戴在身上保平安。到此为止夜教前全部的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来,这是你们这组的提示卡。"
福隆学长走到颙衍这组,递了个保丽龙纸板给颙衍。吉安从颙衍背后看了一眼,纸板上有个像是地图的东西,只是没有写文字,而是像是符号之类的提示。大概就是得解出那些提示,才能解出第一个关卡的位置。
"咦?学长负责带我们这组吗?本来不是小爱学姊吗?"
旁边的学弟问道,另一个学弟也附和:"对啊,小关身体又不舒服,这样我们这组女生不就只有长滨?也太衰了吧!"
福隆学长便像之前在宿舍对待颙衍一样,揽过那个学弟的脖子。
"你们对长滨学妹也太失礼了!而且这么嫌弃我带你们夜游啊?既然这样,不夜袭你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啊,抱歉学长,学长你放手,学、学长,住手,啊,学长……啊嗯……"
福隆学长和学弟纠缠成一团。其他小组都陆续出发了,每个小组拿到的提示卡内容都不相同,吉安看有的人往营区另一头的湖泊区移动,有的人则往山下走,有人则在废弃小学里探头探脑,顿时整个营区里都是手电筒的灯光。
"我们也快点出发吧!"福隆学长语气轻快地说着。长滨一直默默跟在后面,也没有出声,吉安想起刚刚她微妙的反应,前一刻还那样积极地约颙衍谈事情,不到几个小时就变成这样。
但他向来不是擅长分析的类型,实在猜不透长滨身上发生什么事。但他感觉得到室友对长滨也相当在意,目光一直不离那女孩左右。
"其实我知道你们的第一关卡在哪里,跟着我走就对了。"
福隆学长跟学弟走在前方,往后山登山道的方向走去。
"蛤,学长!这样不是犯规吗?"
"有什么好犯规的,谁不知道你们这群小伙子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想好好玩乙案侦查,只想跟女生聊天吧?重点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和女生培养感情不是吗?"
福隆和学弟在前面笑闹。吉安跟在他们后面,他家的柴犬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让他安心不少。
主要是因为他总觉得草丛里东西。而且这分怀疑很快变成确信。吉安在一棵看起来颇有年龄的榕树下,看到一个倒吊着、舌头还拉长的白衣女子,而且明明是倒吊着她的头发却很完美地遮住脸,这种违反物理法则的现象让吉安看得呆了。
"喂,学长姊做的道具还挺逼真的嘛……"
吉安对颙衍压低声音。颙衍目不斜视,嗓音也很平静。
"那不是道具,别乱看。"他简短地说。
吉安怔了一下,他很快发现草丛里不只那个女鬼,有个看起来七、八岁的男童就坐在道路旁的树干上,手里拿着弹弓一类复古的玩具,正踢着腿往下看。
而就在道路两旁的水沟里,吉安还看到有只湿淋淋的手从水里伸出来,而一只手很快变成一双,然后两双、三双、四双、十双……顿时水沟旁布满潮湿的青绿手臂,那些手还朝空中不停捞动,像是要把路人往水沟里拖一般。
吉安忙往颙衍靠了靠,尼诺在他身后对着那些手吠了两声,像在示威,吉安忍不住问:
"那、那些,都是真、真、真的吗?"他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说过了,你已经跨越到『这一边』来,加上你八字本来轻,现在那个护符实际又不在你身上,会看见是当然的。不用担心,他们不会主动攻击人,不要主动招惹他们就好。"
颙衍平静地说。吉安忍不住瞪大眼睛,他还看到有个像是婴儿一样的生物,就这样趴在眼前学弟的右肩上,学弟却浑然无所觉。
婴儿的头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对着另一个学弟笑,那个学弟却浑然无所觉。
"真糟糕,昨天晚上可能睡姿不良,我现在肩膀有点痛。"被霸占肩膀的学弟面露痛苦之色。
"真的?你不是下礼拜要打系垒吗,不然我帮你揉揉?"
另一个学弟关心地问,他伸手到那个婴儿的口边,眼看就要触及婴儿口里的尖齿,吉安几乎要不顾一切出声警告。
但最后一刻婴儿却忽然尖啸一声,溜下学弟的肩消失无踪。
"喔,还真的有用,好像好一点了。"那个学弟转了转肩膀,对来替他按摩的同学表示谢意,"谢啦,你还真厉害。下次再酸痛就找你。"
吉安还有点惊魂未定,他看颙衍始终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连眉头也没多皱一下。
他想起颙衍说的,因为继承了血亲的体质,一直都"看得见"的事。
他忽然可以理解,为什么最初他要求颙衍协助拯救富里学长时,颙衍会对他说那些话了。
因为"看得见",所以知道许多原本不该知道的事情,吉安想颙衍一定是看过太多太多,比刚才婴儿恶作剧更惨烈的祸事。
这些祸事都在眼皮底下发生,救也救不完,但眼睁睁看着别人遭难,又于心不忍。于是只能诉诸于因果,来让自己的罪恶感减轻一些。
吉安忽然觉得有点抱歉,对于自己向颙衍大放獗词那些话。
"对、对不起。"他脱口而出。
他道歉的没头没脑,但颙衍看了他一眼,竟似懂得他的意思。
"没什么,何况你说的有理。虽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帮得了,但伸手救自己眼前的人还是办得到的。"
吉安愣了下,正要回话,一旁的长滨却开口了。
"颙衍同学?你刚才……是在自言自语吗?"
吉安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鬼魂,而旁边还有活人。颙衍倒是不动声色,他忽然缓下脚步,走到长滨身侧,压低嗓音。
"宿舍走廊的那些头发,是妳的对吗?"
第21章
这话语出惊人,吉安和长滨都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长滨睁大眼睛,她看了走在前头的两个学弟和福隆一眼,嗓音颤抖。
"为什么……颙衍同学你会……"
颙衍吐了口长气,"说来话长,虽然我们动机可能不同,但妳相信我,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长滨。"
长滨望着颙衍,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惶惑。"但是我不懂……"
"没关系,我会解决这件事情。不是为了妳,而是为了我的一位……朋友。"
颙衍顿了一下,吉安看他的眼角瞄了眼自己,"你记着,长滨,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轻举妄动。你就在原地蹲下,闭上眼睛,不管什么人叫你、拍你肩膀,都千万不要理会,然后拿着这个东西。"
吉安看颙衍抓过长滨的手,把刚才装着香灰的布包搁到她掌心。
长滨也怔了一下,"但这是……"
"我替它做过加工,就如妳所说的,我有一点点『通灵』的能力。"
颙衍放缓语气。
"相信我,妳会没事的,关山同学也会没事的。"
颙衍提到"关山同学"时,吉安看少女一下子红了眼眶。但福隆学长还领个学弟走在前头,长滨只得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望着颙衍。
"但是阿衍,我真的很害怕……你不害怕吗?这种事情。而且你只有一个人,万一发生什么事情……"
"放心吧,把一切交给我。"
颙衍打断长滨,嗓音越发低沉。
"况且,我并不是一个人。"
吉安怔了下,颙衍在说这句话时并没有看他,让他不太确定室友指的是不是他这个阿飘。
这时福隆学长在前面喊了声,"好像就在前面了!我们的第一个关卡!"两个学弟拿着提示卡走在前面,福隆学长就用手电筒替他们照着山道,他看长滨和颙衍落后,还故意向后喊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