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发现不是如此,他卧倒在地面上,泥土潮湿的气味让他感到熟悉。他眨了眨眼,视线变得更加清晰。
他发现有人和他一样倒卧在地上,正是颙衍。
吉安整个人清醒过来。叫他的人正是颙衍,他看颙衍头发散乱,他那件像小叮当口袋一样的西装外套已被脱去,只留下里头的白衬衫。
但白衬衫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吉安昏迷前的记忆没错,那个黑影撕开了颙衍的正字标记,颙衍的衬衫扣子几乎全部不翼而飞,胸口赤裸地贴着草地。
吉安看见颙衍身上有血,双臂一片青紫,手腕的地方泛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紫色,吉安之前在国中运动会时,有个同学因为跑步跌倒摔断了右脚骨,当时他的脚踝就是这个颜色。
而且对方大概真的很忌惮颙衍,折断他的手腕不说,颙衍身上还缠了像是不透明胶带一类的东西,把他的上身连同双臂束缚在身后。
颙衍的脚上也是,足踝被胶带紧紧缠在一起。而且对方还在胶带上贴了像是符咒一类的事物,形式不如颙衍画得那些看起来专业,感觉像是急就章。
颙衍喘着粗息,微闭着眼睛,感觉神智有有点不清。
吉安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得脑门还在一阵一阵发疼,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扑到颙衍身边,伸手就想去解他手上的胶带。
但他一碰触到胶带,就感觉某种灼烧般的痛楚,从接处的地方一路烧上他的手臂。吉安吃了一惊,赶忙把手拿开。
他低头一看,手指竟已烧成了焦黑色。虽然没有痛觉,但自从知道自己变成阿飘后,吉安还是第一次在这种状态下受到伤害。
"别碰……"看吉安又把视线往自己脚踝瞄,颙衍吃力地出声。
"颙衍……!"
"对方……懂得一点那方面的东西。我说过了,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颙衍嗓音沙哑,吉安看他满脸都是汗水,脖颈的地方苍白如纸,还有被人掐过的指痕,多半是那个黑影的杰作。吉安听他咳了两声,状似痛苦地闭上眼睛。
"虽然困不住我,但对付你绰绰有余。你现在状况不稳定,强行碰触这些阳物,要是散魄就麻烦了……"
颙衍说完,低头又是一阵呛咳。吉安慌得六神五主。
"那要怎么办?我要怎么救你?"
吉安蹲在颙衍身边,他看见颙衍的胸口,那个碗口大小的伤疤上,竟似有搔抓的痕迹,爪痕沁着鲜血,显然是刚刚才留下的伤口。
但颙衍似乎不甚紧张。他盯着漆黑的林间,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但吉安实在不觉得这是个思考的好时机。
"吉安,你身高多高?"颙衍忽然问他,让吉安愣了一下。
"身、身高?呃……我很久没量了,大概就是一百七十八、九左右吧。"
吉安凭着印象回答。他记得自己最残念的就是差个一、两公分就能进入一八零俱乐部,为此高中量身高体重时还会刻意掂脚尖,被保健室老师骂到臭头。
他的身高比颙衍略高,和福隆学长差不多。吉安还为此偷偷庆幸的一下。
但是颙衍现在问这个做什么?吉安看着颙衍痛得唇色苍白,却明显还在沉思的脸。他得承认这位山中仙人室友,有时真是令人无法理解。
他正要再问些什么,颙衍忽然神色一紧,吉安听见身后传来皮靴踩断树枝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人朝这里走过来,不由得跟着噤了声。
颙衍卧倒的地方离树林还有段距离,四下一片黑暗,吉安隐约看见另一头停了台面包车,唯一的光线就是从那台面包车车的车头灯而来。
吉安总觉得那台车的样子有点熟悉,他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脚步声没有继续靠近,就停在树林的遮荫下。吉安感觉这里离营区已有一段距离,连个山道都没有,就算要找人帮忙,吉安现在的状态也无能为力。
颙衍仍旧闭着双目,吉安听他低低喘息了一、两声,张口唾去像是血一样的唾沫,终于沙哑地开口。
"……我劝你不要埋在同一个地方。"
颙衍的气息仍旧急促,语气却相当镇定。
"如果你不想太早被发现的话……现在夏天常有午后雷阵雨,埋得太浅的话,下个雨很容易把上面的土冲了,就算没下雨,野狗也会来挖。"
树林里的人明显顿了下脚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吉安听他声音沙哑,树林里风又相当大,加上光线昏暗,吉安竟一时认不出那是什么人。
颙衍还在喘息,吉安看他皱了下眉头,动了下被绑着的右手。
"你大概打算把我埋在同一个坑的上方,毕竟重新挖一个洞相当耗费气力,你又得赶在夜教结束前回去。但挖过一次的地方土石会松软很多,很快就能下手。所以你才大费周章把我载上来这里,而不是就地埋在那个校舍附近。"
吉安看那个人影直起身,似乎被颙衍的话触动了什么。
"……你是故意的?"
他语气有几分吃惊、几分恍然。
"你故意被我打昏带走,就是为了知道……我把『他』埋在什么地方?"
颙衍没有回答,但吉安越听越是惊惧。他本来以为这个攻击颙衍的人,和先前在男生宿舍放纸扎人、陷害富里学长的应该是同一人。
因为他委托颙衍调查富里学长被陷害的事,才会害对方盯上颙衍,造成这种结果。为此吉安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很自责。
但什么叫作"埋在同一个地方"?吉安得承认他完全反应不过来,跟什么埋在同一个地方?
跟谁埋在同一个地方……?
"为什么你会知道……是我?"
颙衍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那个人影便又开口。
"我听到你在宿舍自言自语,你好像一直有自言自语的习惯。你觉得陷害富里的人是新生不是吗,阿衍?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也不会找人去翻学务处的新生名册。没想到你看起来与世无争,原来这么爱管闲事,阿衍。"
对方像是觉得很可惜似的,轻轻叹了口气。
吉安一直蹲在颙衍身边,他现在确定对方是看不见他的,他在地上捡了根木棍,护在颙衍身边,准备对方一要对颙衍不利,就要主动占得先机。
"那是在对方的目的是『陷害』的前题下。"
颙衍深吸口气。
"我以为像纸扎人这样的咒诅之术,施术之人多半是出于恶意,才会不惜阴损自己的福缘,也要执意施术。"
"所以我才向吉……我才从放置纸扎人的时间点推断,有可能是新生所为。但是如果纸扎人自始就不是为了带给对方恶害而制作,而是为了其他什么原因,把相当于自己分身的人偶,寄放在对方那里,那就完全另当别论。"
冷汗滑下颙衍的脖颈,吉安见他微微咬牙,似乎在力持清醒。
"男宿虽然没像女宿一样,有那么严格的门禁管制,但外人要摸进宿舍里头,还要在没碰见任何人的状况下,在另一个人枕头下放纸扎人,还是不容易。"
"但如果说,是同一间宿舍的话,就另当别论。"
吉安看人影动了一下,他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缓步往颙衍的方向走来。货车的车灯照在那人的侧影上,一时反射出强光,让吉安好半晌才看清他的脸。
"我说的没错吗……福隆学长?"
第24章
吉安实在说不出话来。
虽然之前就对这个人有所怀疑。但对这个个性爽朗,总是打着赤膊、动不动就宿舍里头其他男生毛手毛脚,明明体格超好却交不到女朋友,和模型与谜片为伍的学长,说实在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熟识的同期学长都叫他"幸福"或是"阿福",而最初吉安知道他单身时,也真的曾经诚心诚意祝福过,这个总是笑着的学长,有天可以得到属于他的幸福。
福隆学长站在山道的林荫间,对着委顿在地上的颙衍,深深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明明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阿衍。"
吉安还处在震惊的情绪里,脑子完全无法思考。福隆上身的衣物已脱去,吉安还看他手上拿了个长型的铁器,看起来像是挖土用的铁锹。
"其实你会被安排跟我们同宿,我也有点意外,我之前跟……我跟舍监讲过,本来这宿舍就是三人一间,那个倒霉的小子既然不可能来住了,那间房间就我和富里两人就行了。"
"但你来得太晚……他们竟然让你来填那个叫吉安的位置。但这本来也没什么,我很小心,自问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的话,我们本来可以好好当一学期的室友的。"
福隆又叹了口气。
"我本来想等寒假一过,就请舍监让你换间房间。这都是你自找的,不要怪我,阿衍。"
福隆边说,边拿着铁锹走近倒卧在地上的颙衍。吉安看颙衍似乎没有挣扎的意思,他脸色白的像纸,吉安知道他在极力忍受疼痛。
"学长找上的庙,多半是阴庙,教学长那些术数的人……十之八九不怀好意。纸扎人也好、迷阵也好,全是损人不利己的阴损之术,包括你下在关山同学身上的那种术法也是,到头来都会反噬到……你自身,唔……"